“大哥,你不要开商会,不要卖鸦片了。我毕了业出来做事,我挣钱养家!”谭央一本正经的说。毕庆堂闻言睁开眼,打算看笑话一样的看看她,可让他意外的是,他见到了谭央眉目间的固执坚毅,那不是玩笑,他的小妹是说真的。他一向觉得,一个男人被女人养着,那是莫大的耻辱,可这话从谭央的嘴里说出来,于他,就又成了莫大的安慰了。
自他记事起,随着父亲漂泊闯荡了近三十年,满目的腥风血雨,屡屡命悬一线,步步惊心,时时涉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觉得倦觉得乏了,可这些,旁人都不关心,人人都有求于他,可没人想过他的特权是他拿命换来的。这个小姑娘透过他的富贵风光,洞悉了他的艰险与疲惫,甚至于,为了让他不再涉险,执意要为他撑起一片天。想到这里,毕庆堂鼻子一酸,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点头,“好,你养家。”
一场枪战和谭央的话,击中了毕庆堂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情绪中摆脱了出来,临到家前,毕庆堂忽然坐直身子,坚定的对谭央说,“小妹,我要让你和孩子过上安宁富足的生活,我要转行做正经买卖!”他的声音不高,可决心是显而易见的。谭央无端的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看电影时,毕庆堂说的那番话,她觉得此时她的眼睛亮得很,原来当时说话的人就是值得她去托付终身的男人。
四载光阴,百转千回,是冥冥之中早有的注定吗?
假期,谭央和班里的几个女生约好一起去看文明戏,看完戏又去公园里逛了逛,夏天酷暑炎炎,一群女孩子在一起,嘁嘁喳喳,说不完的话,也都不怕热。玩到下午从公园里出来,毕庆堂为了接谭央,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因为常常去学校接谭央,她的同学对毕庆堂也不陌生,过来有礼貌的打招呼,随着谭央叫了声哥就走了。
在八月的大太阳底下呆了好长时间,车里也热。一上车,毕庆堂就找来一把大折扇,为谭央扇着风。没一会儿,车开起来了,凉快了很多,谭央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钻石戒指,美美的笑。
“这么喜欢啊?”毕庆堂凑近问。谭央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是啊,晚上睡觉都不舍得摘下来,”说着,她有些调皮的缩了缩脖子,更小声的加了一句,“那天戴上以后,还没摘下来过呢!”毕庆堂心情大好的哈哈直笑,拍着她的手,“这就对了,以后都不许摘,知道吗?”谭央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看着她手上闪着光的钻戒,毕庆堂忽然笑着说,“刚刚你同学见了这个订婚戒指,都怎么问啊?”谭央捂着嘴乐,“她们问在哪里买的,”看着毕庆堂不解的目光,谭央接着说,“她们都说这样像钻石的玻璃戒指,很难买呢!”谭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毕庆堂讪讪的哼了一声。谭央抬眼看着路两边的建筑,便问毕庆堂,“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毕庆堂吸了口烟,无精打采的说,“去珠宝行啊,给你买个玻璃项链。”
一进珠宝行便被人领到了二楼,珠宝行的老板似乎等了他们很久了。让毕庆堂和谭央在休息室等着,老板拿着一大串钥匙走了,过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的踮着脚,捧着一个蓝色天鹅绒的大盒子进来了。那老板用有些抖的手,近乎于虔诚的打开了盒盖,谭央便觉得一片灼目的光晃在眼前,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毕庆堂满意的笑了。
指甲盖大小的钻石为中心,四周层层叠叠的镶着几圈小钻石,拼成花朵的形状,银色的链子上也渐次镶着闪闪光的钻石,一眼望去,满天星斗,众星拱月一般。谭央看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儿,晃了晃脑袋,开口便对毕庆堂说了两个字,“不要!”毕庆堂一撇嘴,“这么喜欢,还不要?”谭央耷拉着眼皮,又说了两个字,“太贵!”毕庆堂又一撇嘴,“晚了,我前两天来时就付过钱了!”谭央当时就急了,跺着脚,“那得多少钱啊?做什么不好,买它?”“我买都买了,你说也没用,况且,你大哥我还买得起!”说到这儿,毕庆堂打量着谭央,舒心的笑了,“小妹,你做妻子倒是越来越有状态了,刚才那话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儿。”
在毕庆堂的怂恿下,谭央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脖子去拭项链,莹白纤细的一截玉颈,光芒四射的钻石项链,一切都那么完美,可还是有美中不足。毕庆堂一面啧啧称赞着,说结婚那天穿着婚纱戴,一定好看!与此同时,他上去两手一扯,红线扯断了,碧檀木的苦难佛握在了他手里,“小妹,以后不要戴它了,从此,我就是你的苦难佛,你的苦难,我来担!”
说完这句话,毕庆堂将苦难佛放到了自己西裤的口袋里……
☆、23.(21)碎璃
从珠宝行的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经过一楼卖珠宝的柜台,店里生意很好,人也不少,谭央将手捂在脖子上,毕庆堂问她怎么了,谭央说,项链太沉,戴不习惯,毕庆堂听了哈哈直笑。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个声音娇娇嗲嗲的喊着,“毕老板,毕老板咱们多久没见了?”谭央循声望去,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黄底大花大叶的高开叉旗袍的女人,倚着柜台,冲着这边眨着眼睛,一张脸,白的极白,红的极红,浓妆艳抹,凹凸有致的身材,旗袍略小,胸前的纽扣仿佛随时都能被撑暴。这个女人,俗艳俗艳的,有多俗,就有多艳,能给人的感官带来极大的冲击。毕庆堂有些迷惑的看着那个女人,那女人笑了,扭着肩膀埋怨,“毕老板这是什么记性,我是小秋珍啊,长三堂子……”
话刚一说到这儿,毕庆堂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小秋珍看了一眼谭央,得意的笑了,果真没有再说话。毕庆堂抚着谭央的背,柔声说,“小妹,你先去车上等我,我马上就过去!”谭央看了一眼小秋珍,这女人正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手上鲜红的指甲,再回过头,谭央又看见毕庆堂关切的看着自己,一脸很有耐心的笑。谭央想了想,转身走了。
进车后,谭央在靠近珠宝行门口的座位上坐着,正好能看见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那个小秋珍说了句什么,毕庆堂不耐烦的拿出钱包,撇了一打钱给她。毕庆堂抬腿要走,可小秋珍却拽住了他的胳膊,毕庆堂颇为紧张的看向汽车里,正好与谭央的目光相遇,他气急败坏的挣脱了小秋珍,索性把钱包直接扔给她,小秋珍眉开眼笑的打开钱包看,毕庆堂大步出了珠宝行。
一进了车里,毕庆堂就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娘的,真是活腻歪了,连我的竹杠都敢敲!”谭央没有接话,倒是坐在前面的陈叔开口,“少爷,这杂七杂八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毕庆堂稳定了一下情绪,看了看谭央,谭央抿着嘴,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揽着她的肩,笑着说,“小妹,去吃西餐吧,我定了位!”“我累了,想回家!”毕庆堂抬起手理了理谭央的头,柔声说,“再累也要吃饭啊!那就去吃湘菜吧,你喜欢的。”谭央下意识的往一边躲了躲,毕庆堂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我想回家!”谭央固执的重复了一遍。毕庆堂收回了手,强笑道,“好好好,送你回家!”
接下来,毕庆堂一直找着话说,谭央却哼哼哈哈的敷衍着。眼看就要到谭央家了,毕庆堂沉默片刻,郑重的说,“小妹,刚刚的事,你不要误会,更不要记在心里,那是个顶无关紧要的人!”“敲竹杠也要有原因吧?好好的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给她钱呢?”毕庆堂没想到谭央会这么敏捷的紧抓住问题的机要处,可有些话,他不愿意说,因为他实在拿不准谭央对这些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狡黠一笑,嘻嘻哈哈的说,“我的傻小妹,还能因为什么?我欠她钱呗!”谭央听了这话明显生了气,“欠的,只是钱?”听了她的质问,毕庆堂一愣,随即,他郑重其事的回答,“对,我欠她的,只是钱!”
谭央听了,也没理他,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毕庆堂见状,便去拉她的手,谭央并没拒绝。摸着手里谭央指间的钻戒,毕庆堂顿时安下心来。以他的经验来看,男女之间甭管出了什么问题,只要这个女人不反对男人碰她,那就没什么大事儿,哄哄就好了。再有,眼下,他们就快结婚了。
车停在谭央的家门口,谭央并没急于下车,毕庆堂笑着摩挲着她的手。忽然,谭央开腔,“大哥,我们的婚礼,可不可以往后拖一拖?”毕庆堂的手马上僵住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拍了拍谭央的手,他故作轻松的问,“为什么啊?就因为刚才那个女人?”谭央摇头,“不全是,我觉得,婚事有点儿仓促,我觉得有时候,我并不了解大哥!”毕庆堂皱着眉,一脸的不解,他没说话,取出烟,装上象牙烟嘴,闷闷的抽起了烟。
过了好一会儿,坐在前面的陈叔忽然间沉不住气了,他回过头激动的对谭央说,“谭小姐,婚姻不是儿戏啊!你可要想清楚,还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举行婚礼了,这周一开始,你们九月八日结婚的消息已经登在报纸上了!请柬也66续续的出去了!现在又说要推迟,那么多场面上的朋友,你叫少爷的脸往哪儿放啊?”谭央低下头,固执的扶着车窗。陈叔见状,便去看毕庆堂,希望毕庆堂也能开口说说自己的难处,劝劝谭央,可毕庆堂自顾自的抽着烟,没看见一样。陈叔急了,痛心疾的对谭央又说了一遍,“谭小姐,婚姻可不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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