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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碧檀记 番外完结 (雯舟舟)



毕庆堂恼火之际,谭央得空从毕庆堂的怀里钻出来,裹紧风衣,三步两步的跑到自家门前,吴妈给她留了门,她慌张的推门进屋,随后插紧门栓,蹲在地上,边平定着心绪,边难过的哭。毕庆堂皱着眉紧跟着她来到门口,他听到门里低低的啜泣声,心里就更乱了,轻拍着门板,担心的叫着谭央,“小妹,小妹。”里面没有答应,他也不敢叫得太大声,怕惹来了吴妈,反而叫谭央更尴尬。站了好长时间,实在没办法,他叹了口气,歉然道,“小妹啊,大哥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等大哥回来再给你赔罪。”不舍的看了一眼大门,毕庆堂手插着兜,情绪很低的转身走了。

毕庆堂刚打开车门,坐在前排的随从便挤眉弄眼、意味深长的说,“毕老板送谭小姐,送足了两个小时呀!”毕庆堂闻言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将车门关得山响。接下来,车里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随从一头雾水。不过,毕庆堂的满腹无明业火,可算是找到了泄的对象了。

第二天谭央下学回家后,就看见写字台上摆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花里插着一个浅粉色的卡片。谭央将卡片打开来看,毕庆堂的笔迹,上面寥寥数字——“小妹,原谅我昨日的鲁莽。”谭央蹙着眉,捏着那张卡片,而后,扑到床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此时,正在轮船上的毕庆堂看着茫茫大海,正懊悔不已,如果说昨晚的鲁莽是错的话,那么今早临上船前匆匆写就的那张赔礼道歉的卡片,便是错上加错了。三十几岁的人了,和女人也没少打交道,怎么犯起这么低等的错误了?实在是怕她生气,关心则乱吧,他虽不情愿,可还是无可奈何的看清楚了这个事实。

在香港一下轮船,他便急火火的给谭央拍去了电报,电报就那么几个字——“可我心里欢喜自己的鲁莽,不后悔。”语气直白任性得像初涉爱河的毛头小伙子,毕庆堂自己回味着这句话,都觉得好笑的很。

谭央一个人呆在上海,思念是疯长的草,她心里实在是想得很,度日如年一般。所幸的是,敬业中学的教学管理极其严格,课业负担很重,这多少分散了谭央的一些精力。毕庆堂每隔三天都会拍一份电报来,其实内容也都是大同小异。可是,等待电报便成了谭央这段难挨时光里最开心的事了,漫长的等待被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守候,又甜蜜又酸楚。

天渐渐的热了,六月初,毕庆堂来了电报说自己已经办完了事,一个礼拜之内便能回到上海,谭央孩子似的藏不住心思,捏着电报一阵欢呼雀跃。从这一刻起,谭央总是竖着耳朵听着弄堂口的动静,一有汽车的声音,她就跑出去看,这次失望了,可下次还会满怀希望的往外跑。

四天后,谭央下了学往回走,刚一转弯,便看见弄堂口停着毕庆堂的汽车,她心中一阵狂喜,没命的往家里奔,哐的推开院门,跑脱了力的谭央倚着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毕庆堂坐在院门正对的客厅里,一听见门响便三步并两步的冲出去。三个月不长,可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却是一日三秋,毕庆堂将谭央拥入怀里,紧搂着,用怀抱里实打实的充实感去冲淡日日夜夜的苦涩思念。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惊觉谭央身后,弄堂里来来往往的人,毕庆堂才拉着谭央关上门,回到了客厅里。他的举动有些急迫,叫人摸不到头脑。一进客厅,谭央就愣住了,桌子上,椅子上,还有地下,全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礼盒,她疑惑的看着毕庆堂,毕庆堂苦笑,“本来想去学校接你的,可是东西太多,你是坐不进车里来了!”他将谭央扶到椅子上坐下,蹲在她身边,“小妹,猜猜大哥给你买了什么?”谭央看了看多得数不清的礼品,为难道,“这么多,猜到明早也不一定猜得完。”

毕庆堂低声笑了,攥住谭央的手深情诉说,“大哥可想你了,在香港的日子很不好过。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一想你,便去街上给你买东西,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买了这些,”说着,他往旁边指了指,“我后来就想啊,这样可不行,等三五个月后,我的事情全办完了,不是就要租一条大油轮回上海了吗?”说到这儿,毕庆堂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语调也很是郑重,“于是,我就买来了这个。”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红丝绒的小饰盒,打开盒子,一枚戒指呈现在眼前,戒指上黄豆粒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各种颜色的耀目的光,谭央愣住了。

紧紧扼住谭央的手腕,毕庆堂言辞恳切的说,“小妹,做我太太吧。”


☆、22.(20)项链


数月思念,一朝重逢,得偿心愿的谭央还在一味的开心时,毕庆堂却来了个措手不及的求婚。她尚在错愕之际,毕庆堂就不由分说的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端详着纤巧玉手上的钻戒,毕庆堂带着得意的神色炫耀道,“你看,不大不小,刚刚好!”

关乎人生的重大决定劈面而来时,人们往往难以扼住重点,谭央一面把戒指往下褪一面说,“大哥,不行的,敬业中学是不允许在校生结婚的,我要读书。”毕庆堂看着谭央的眼睛,有些不悦,“小妹,你这话是想拒绝我而找的借口吗?这借口,糟糕透了。”“我没有,我是觉得现在上学很好,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学业。”见她还在纠缠上学的事情,毕庆堂就笑了,“你不用管这个,你们学校是不会把毕庆堂的太太往外推的。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嫁给我,愿不愿意同我生活在一起就行。”

说到这儿,毕庆堂温柔的抚着谭央的头,动情的说,“我不想每天临睡前,搂着电话机和你道晚安,我想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在我身边。我不想把这三个月的艰难缩到每一天中,我想我们思念对方时,无论白天黑夜都能名正言顺的见面。小妹,你可以想一想,你是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呢?还是根本就无所谓这些。若是前者,就答应我的请求。若是后者,那就是时机未到,大哥还愿意继续努力。”说完,毕庆堂安静的看着谭央,谭央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里,心头一酸就哭出来了,她使劲的点头,哽咽的说,“我,我,我愿意呀,父亲、母亲、表叔都不在了,我不喜欢这个空荡荡的家,我想同大哥生活在一起。”说完,她扑到了毕庆堂的怀里呜咽着,毕庆堂搂着她轻声哄着,末了,他将戒指又套回到谭央的手上,“小妹,你戴着它,它就是大哥给你的家。”

给爱一个家,给相思一个归宿,这作为婚姻的初衷,非但无可厚非的,还是值得称颂的。那个时代是残酷的,那个上海滩是混乱的,在这样的世道上,坚强、智慧、理性、勇敢,即使再优秀的人都很难作为一个个体坦然的活着,却唯独,能容得下两个相爱的男女、一对寻常的夫妻。

那天晚间,吴妈趁着毕庆堂在,故意和谭央唠叨,说是要趁着天暖和,快些找人修修房子,不然这旧房子,一到冬天冷风就呼呼往里灌。吴妈的原意是想叫毕庆堂张罗着给她们修修房子,没想到毕庆堂笑着对谭央说,“我看你天冷之前就赶紧收拾收拾,做我的毕太太去吧!”毕庆堂做事倒是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打来电话,说是挑了个不错的日子,就西历的1928年9月8日吧,三个月,只要抓紧,就能筹备出很不错的婚礼。

之后的日子,正是谭央的暑假,毕庆堂也把手边其他的事放了放,他们每天为婚礼忙着。对于以后的生活,对于将来的家,谭央有很多想法,很细节化,微观的美,毕庆堂就都是大块大块,系统的、宏观的构想。这样的性格组合,使他们在刚一开始窥探婚姻的殿堂时,便有了珠联璧合的感觉,异常合拍。况且,在金钱充裕的前提下,筹备婚事本就是一件幸福甜蜜的事,他们还有好的感情做基础,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一个多月后的周末,毕庆堂带着谭央逛租界里洋人开的百货公司,买了不少约摸着婚礼要用的东西。从百货公司里出来,随从帮着他们往汽车里放刚买的东西,谭央拉开汽车的门也没着急进去,余兴未尽的和毕庆堂说着买来的东西想怎么用,毕庆堂笑着听。这时旁边经过的吉普车一个急刹车横在了他们的车前,阻住了去路。毕庆堂瞬间察觉出了异样,将谭央猛地推到了车里,几乎与此同时,枪声四起。

惊恐到了极致,就是麻木了。被推到了车座下,毕庆堂用左手死命的压着谭央的后背,谭央除了后背的痛感和此起彼伏的枪击声以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毕庆堂借着车座靠椅的掩护,用右手开枪瞄准还击。能在上海滩上混出名头,不仅是靠老子,毕庆堂有他自己的能耐,一把手枪七子弹,枪枪毙命,随从和司机也不是白给,转眼间,对方的十余人便全都命丧黄泉。到最后,只是随从受了轻伤,他们和司机都没事。

回去的路上,一向注重仪表的毕庆堂不管衣服上沾的灰尘泥土,一句话都没说,狼狈的紧搂着谭央。谭央要为他拍袖子上的土,他也不愿意。过了很长时间,他唉声叹气的说,“小妹,吓坏了吧?”谭央倚在他的胸口,懂事的安慰,“不怕,有大哥在,就肯定没事儿。”“让你过这样的生活,我真的特别内疚。当年谭叔叔离开山东,就是不想叫自己的妻子儿女过这样的生活,可我还是把你给拽回来了!我父亲不听谭叔叔的劝,最后,”毕庆堂叹了口气,“最后被人用机枪扫射,体无完肤的死在了我和方雅姐的面前。”说完,毕庆堂头向后仰,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再没说话,手中原本攥着的谭央的手腕也下意识的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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