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诵声一顿。
薄年眸仁内丕地现出异芒,挺身“噌”地上前。
“你你……想做什……”魏昭容接触到那两点眸光的刹那,陡觉不妙,僵在当场。
长华殿是诵经礼佛之处,尽管凡入此殿事佛者必先沐浴薰香以示圣洁,殿门内仍设有一顶莲花造型三尺高深的白瓷大缸,内里时时清水充溢,供信徒净手清心。
此下,薄年左手扣其前额,右手握其颈,将魏昭容压制在缸前,差一毫便将之埋进那缸涟涟清波内。
“你你你敢……”这称霸了许久的后宫,怎敢有人如此对我?“蔻香救我……”
魏氏随行宫女掀足欲进,薄年睨目高叱:“凡有异动者,皆以意图刺杀二皇子格杀勿论!”
二皇子降生以来,德馨宫外围额外多了两层侍卫,概为保护龙嗣安危。二皇子动,诸侍卫则动;二皇子停,诸侍卫则停。现今听得容妃娘娘的高声相叱,尽由暗处现身跳出,仗剑警伺。
再是如何的忠心护主,随行宫女此刻也不不敢造次半分。
薄年将其头顶触入了水中,朱唇翕语,细若清风搔耳:“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本宫面前张牙舞爪?本宫玩这些的时候,你的父亲还在镇日舔我父亲的脚趾,温驯得如一条摇尾乞怜的无主野犬。”
“爹……爹……”救我!
“在本宫的眼里,你永远是那个愚蠢无知的魏家女儿,你的父亲也只如一个急欲将你这只愚蠢家鸡捧为凤凰的跳梁小丑。本宫把你泡进这沐浴着佛光的水中好生清醒一下如何?也好让你看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不不不……”身子几乎倒悬,头额上的水冰凉刺骨,一点点地浸透上来,跟随着对死亡的恐惧,一丝丝延至四肢百骸。
“听着,你再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一次,再敢将主意打到本宫的儿子和妹妹身上,本宫有得是法子令你在这后宫消失,比折在你手中的那些人,本宫赐你的死法鲜活十倍百倍,首先,便是将你这张引以为傲的脸给蒸成人干,使你瞬间变成一个八旬老妇,把你呈在皇上眼前接受圣目的惊诧和厌恶。再将你身上的筋一根根慢慢抽出,用它们捆住你的手脚,吊在烈日下……”
魏昭容恐骇至极:“不,不!不,求你……放开我,饶了我,饶命……”
这反应真是不错呢。薄年满意地直起腰身撤了压制,十指稍一松驰,掌中人登时软瘫下去,面孔苍灰,体如筛糠。
“带你的主子走罢,告诉她,她自今若是懂事,本宫也懒得与她为难。”容妃娘娘玉手收拢云鬓,玉口嫣唇慢启。
随行宫女急急进了来,对主子半抱半扶着退下,惶惶如一只惊弓之鸟。
呃……
薄光两手紧抱甥儿,大眼睛眨了又眨,怯生生道:“二姐,我乖,我听话,浏儿也是……我们都是好孩子。浏儿是不是?”
胥济小人儿似是配合地哈声相应。
薄年睬也不睬,命绯冉进来抱走了二皇子,撇一句:“安分点。”
走也。
热闹了好半晌的长天殿似乎得回了清静。。
薄光抬头观佛,双手合十,高声长诵:“请佛祖保佑我家二姐永远貌美如花,疼小光爱小光,不打小光和浏儿的屁股。”
外间树上本欲离去的人影脚下一滑,差点跌落尘埃。
“但信女心存一丝疑惑呢,二姐这么做,必定是触到了魏大人的痛处罢?必定招来小鬼恶缠罢?佛祖,信女的话,您老人家肯定明白,但不知道那些脑袋由顽石加木头构成的人明不明白?南无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天下木钝之人皆能开化。”
她匍匐跪拜,外间人咬牙切齿:这位四小姐与她仪态万方的姐姐怎这般天差地别!
~
第二日清早,惊魂甫定的魏昭容御花园内纾散心怀,忽然抬头遥见容妃由长廊那端袅袅行来,当下即面目失色,掉头就跑。
半个时辰后,在另处瞥见容妃形影,又是落荒而逃。
从此,宫人皆知魏昭容畏容妃如虎。
魏藉听闻这等闲话,焉能容忍?薄家女儿也不看今日是谁家天下,竟敢欺凌他的女儿头上?遂将宫中眼线传来,下达索命密令。
黄昏时分,薄年探望太后归来,行经一片幽暗竹林,忽有两道持刀的黑衣人蹿现,刀锋别无它顾,只朝她咽喉落下。因二皇子留在太后处,随行侍卫骤减,其他侍卫眼看施救不及。
容妃娘娘命悬一线之际,卫免如天神降临,命身后北衙禁军包抄刺客,两名黑衣人无路可逃,双双横刀自刎。
薄年经临一场生死大关,面颜如常谈笑自若不说,竟亲手拿起一把带血的刀锋后方不紧不慢地启步回宫。半日后,这把刀出现在了魏昭容的床头。那日,尖叫声划破长空,遍袭六宫。
犹在佛前反省的薄光,听罢卫免满含担忧的转告,道:“二姐对付女人的手段自然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及。但我们这场战争,真正需要应付得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当今世上最为强大的男人。
所以,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六九章 [本章字数:2191 时间:2013-05-24 21:16:10.0]
早朝初罢,天地间一场秋雨纠缠未歇,沉浸在这片细碎无声的烟雨中,帝宫的殿台楼阁、碧顶黄檐,褪去了艳阳骄日赐予的显赫,隐匿了盛势凌人的张扬,浮腾出些微恍若不知所措般的迷离,以及无放安放的彷徨。
胥允执步行于天街之上,极目眺远,一时也生出眼前的紫晟宫并非自己认识中的紫晟宫的恍惚错觉。想来,花非花,雾非雾,其来有自。
“王爷,您肩膀湿了,还是到车里去罢,到康宁殿还得有一段路走呢。”撑伞随行的林亮道。
他步履如常,道:“把伞撤了罢。”
林亮趋步紧随,道:“您这是去见太后不是么?若是太后看见王爷全身湿了,担心王爷不说,属下等也要担当侍奉不力的罪过。”
他一把将伞推开:“太后顶多罚你们些银子,罚多少,本王责长史为你们补上就是。”
“王爷……”
“向后站,本王想一个人走走。”雨中行走,无伞无遮,尽落一身清凉,有何不好?
唉,王爷也苦呢,府里有一位泪眼相对的王妃,宫里有一位少给好脸的王妃,连他这小小侍卫也替王爷感觉辛苦了。林亮放缓了脚步,为自家主子暗叹一声。
侍卫担心主子贵体受损,雨丝却不识人间富贵客,兀自侵扰,打丰鬓角、眼睫、唇际滑落,是以,他眼中的万物愈发的失却真实,虚幻如这段两年的婚姻。
这两日,他独坐灯下,静心品思,自问自己可因这婚姻得到过片刻的欢欣?闺房内相处不亲不近,闺房外相待不温不火,除此,便是争吵,猜忌,怒颜相对,相敬如冰。这两年里,他渴望中的人近在咫尺,看着她容颜日盛,看着她体态娇盈,看着她笑靥迎风绽放,看着她一日日走向绝美的巅峰,他望而不得,他触不可及。若非日复一日的渴望积压,那日他也可能欲用强力重温仅存于记忆中的那脉馨美……那日的那刻,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惧和厌弃。
“哟,王爷,这是怎么话说的?您怎么就这么淋着?快来快来,给王爷把伞打上!”伍福全率两名小太监迎头赶来,一见他这般情状,顿时吓得着急忙慌,招呼身后人执伞侍奉,“王爷,太后听说您要来康宁殿,吩咐奴才迎您到听雨堂,太后今儿个在那边用午膳。”
“听雨堂?”他扬唇,“应时应景了。”
“可不是?太后还吩咐小厨房做了王爷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薄王妃也在?”
伍福全窒了窒,干巴巴笑了一声:“王爷您这边走,这是条近路,省不少工夫呐。”
那就是不在了。他挥手推开顶头遮挡物,道:“本王今日想淋雨。”
伍福全大急:“哎哟,王爷,这还了得?您金贵的身子哪能受这冷风苦雨?您若是嫌这两个兔崽子们翘着脚打着碍事,奴才为你叫两个身高臂长的侍卫……”
他疾步便走:“本王是在这里长大的,晓得听雨堂的方位,先走一步。”
“哎,王爷……”
明亲王骤然提气纵身,掠过诸人头顶。
“王爷,使不得啊?您金玉之躯啊……”
他两个起纵,将那些呼喊抛掷脑后。他不知她是如何安然过关,却了解太后的深沉和精明,若她想在太后面前卖弄聪明,必然一败涂地……
她在哪里?
这场雨似乎专为了浇湿叫嚣在他胸口的狂躁暴乱而下。她进宫面见太后,而后又是几日不曾回府。那个府门于她的意义,与客栈不相上下罢?他这个丈夫于她,又比陌生人好了多少?
“王爷,听雨堂到了。”随行左右的林亮道。
前方芭蕉簇围抱廊环抄处,正是听雨堂。所谓“听雨”,取得即是雨打芭蕉、早晚潇潇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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