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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香祖打起轿帘轻唤“夫人”,我收拢思绪,方觉一行人已入金华堂。步入大殿时,内外命妇已分列两侧,依次向我见礼。年年正旦,总免不了这些繁文缛节,我微笑应对,正在按部就班,永平突然领着一群人进来,持节立于当庭,朗声道:“夫人王氏接旨!”我愣怔了一下,这又是要唱哪出?什么话昨夜不说,非要今天遣人来颁旨。
  
  香祖仿佛深谙内情,喜形于色,忙扯着我的袖子催促道:“夫人,快去接旨啊!”
  
  我借了一把力,托着肚子离席起身,永平又道:“皇上有口谕,夫人有孕,不必跪接了。”我整裳而立,见他将圣旨高举齐眉,转而对站在一侧的卢氏夫人道:“就烦劳司徒夫人代为宣读吧。”拓拔烈这朝,是不许宦官识字的。
  
  崔季渊的夫人卢氏展开圣旨,略略扫了一眼,隐隐含笑。接着清了下嗓子,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易本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本,实由内辅。夫人王氏,入宫六载,恭顺贞和,肃承宗庙,尽敬妇道,深合朕意。即刻起,由王氏代行皇后之职,为朕分忧内务。钦此。”
  
  我在左右的催促下谢完恩,都还有些莫名。香祖已跪拜在地,谄笑道:“奴婢恭喜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干妇人也跟着她拜贺,口颂皇后千秋。
  
  我立于丹陛,暗作一次吐纳,正色道:“诸位请起,王敏只是代行皇后之职,并非皇后,礼不可逾,日后还请以夫人相称。”
  
  香祖抬起头,满脸不解,嗫嚅一句道:“皇后就皇后,这代行皇后算个什么官?”
  
  永平离得近,瞪她一眼,咬牙斥道:“放肆!”然后陪笑朝我一礼:“咱家恭贺夫人,夫人若没别的吩咐,咱家就回去复命了。”
  
  我颔首:“公公请便。”香祖见他要走,脸上还有些不明所以,大剌剌问了句:“公公忘了皇后印吧?”
  
  永平怒目看她,压着嗓子恼道:“你这多嘴饶舌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香祖本来还有话说,我瞪她一眼,她才意识到失言,俯首退下。这丫头真是娇纵惯了,说话行事越发得不顾场合,殿上的气氛登时有些僵硬,正不知如何圆场,崔夫人上前几步,双手递上圣旨,解围道:“香祖姑娘此言差矣,圣上的旨意说得明白,夫人恭顺贞和,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自古皇后,皆受命以德,不以玺。”
  
  众妇人纷纷应和,我从她手中接过圣旨,朝她点头示以谢意,崔夫人回以淡笑,低首没入人群,泯然于芳丛之中。其姿清雅如梅,虽俏却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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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直忙到深夜,玉漏已三更,熏香临欲睡,就听东宫门外似有銮铃,再次整衣开绣户,敛手含笑立于阶下。拓拔烈没有坐辇,徐步入宫门,夜宴过后,身上还微有酒气,见我道:“丑时了,怎么还不去睡?”
  
  我笑应:“还没当面谢恩,怎敢先睡。”
  
  拓拔烈耳后微酡,娭光眇视,没吭声,扯松了领襟,直入内室。连日操劳,想是酒多了,竟误将三更鼓听成四更。永平领着几个宫娥进来伺候,被我挡在帘外,吩咐煮些葛根汤来,稍加蜂蜜。拓拔烈不愿在旁人面前显露倦态,多年服侍左右,已经谙熟他的习惯。
  
  妆匣里取来醒酒石,才一个转身就见他合目倚在榻上,怕他伤酒,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靠近才发现他并未睡深,袖子里还藏了什么,以擘指轻捻。近来常见他这个小动作,每回想要去看个究竟,他就神秘兮兮地揣进怀里去了。
  
  须臾,银屏上人影一晃,我出去接醒酒汤,腹里的孩子猛踢了一下,“哎呦”一声,撒了大半汤水在手上。拓拔烈这才睁眼,永平慌忙道:“奴才该死,再去端一盏来。”
  
  “不必了。”他朝我伸手,拉我过去查看,“回来的时候去鸿雁池边走了一遭,凉风醒酒。”
  
  我心疼叹道:“官员们都回家过年了,明日不必上朝,你也好好歇上几天吧。”他含糊应了一声,起身脱下外袍,看他心不在焉,就知道他心里还在想事。也怪道,四十万大军在外,只怕这年节里也不能偷闲。
  
  永平收拾好打翻的茶盏,拓拔烈已然入睡。夜色撩人,我抚着肚皮,直到腹内的孩子安静下来,才轻手轻脚踢了鞋子上榻。想是又把他吵醒了,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只觉得掌心温凉,手里被塞了什么。借着新月中天,原来是那块被他收走的“凤血”,已经工匠雕琢成一方石印,以螭虎为纽。怪道,这阵子成天攥着拳头,原来是在养石。翻过石章,细辨底下刻着的四个秦篆:皇后之玺。
  
  他轻噬我的耳垂,柔声道:“本来想今天早上让永平给你的,但这玉石本是你我私相授受,我想,还是应该亲手交给你。”
  
  石冻经过一阵子的手养,已可见润泽如脂。我笑着嗔怪道:“好好的东西,怎么就做了这等俗物?”
  
  拓跋烈轻笑:“我又瞎操心,早知你不待见,倒不如制款闲章与你写字。”他翻了个身,疲殆颇甚,稍一合眸,便睡去了。
  
  大军西行,南下中原指日可待,我知他颁这道圣旨必有政治上的考量,但这方玉玺却是他诚意之赠。皇后也好,代行之职也好,拓拔烈兑现了当日的承诺,后宫之中,我争无可争,名位之事,对我而言,早就是可有可无。皇帝身边的女人,若是成日里争宠相轧,处处提防着肘腋下的事,又怎么会生出母仪天下的心?
  
  举着石冻,对一天夜色空明,想起白石先生曾经说过,要选择最强的男人,我本顽石费雕镌,只有在他的手中细心呵养,方能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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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出了平城,每日都有战报。参合陂兵败后,燕国国力顿衰,加之慕容斐苛政猛于虎,早已上下离心。宇文将军率兵入燕境后就派出左右先锋各领五万骑,一路经马邑越句注山,一路过军都关袭幽州,不出半月,大军就直逼晋阳城下。逃回去的慕容玉被燕王贬到晋阳守城,此地本无积蓄,又逢霜害,百姓们苦于筹备军粮,便暗中招引代军。慕容玉再度大败,逃回中山。
  
  出乎所料的是,拓拔烈这几日倒是放得下朝事,作个疏散闲人。成日里一盏茶,对一张琴,抱着本棋谱,偶得妙招,还会传上几个待诏厮杀几盘。外间书案摞了一叠前线送来的战报,只见他每日午后睡起,才懒洋洋地翻上几页,也不见他有什么批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拓拔烈不会不察。只是将在外,军中缓急,当便宜行事,可不受君命。更何况,参合陂一战早就平定乾坤。真正的高手,总是谋定而后动,未战之前就有庙算,故在外行人看来,一切好像天数,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因大批将士在外征战,宫中上元节不宜大张旗鼓地操办,经拓拔烈许可,只在金华堂里家宴几盅,以贺佳节。
  
  夕食时分,我早早入了席,堂上皇亲国戚满座,尽衣盛装。众人等了许久,我刚要唤人去请,拓拔烈这才一身常服出现,整个人容光焕发,见君如月,群星黯淡失色。他入座后示意平身,附耳道:“一盘棋未完,忘了时辰,让夫人久等了。”
  
  汉王遣佛佑献上春盘,里头果品、饼饵一应俱全。拓拔烈欢喜地将佛佑揽在身边,依依膝下,宛如所生。我替他夹了一筷韭黄入盘,品尝过后,他连称好味。汉王忙起身道:“陛下若喜欢,改日臣再择些来。都说梁山韭黄妙天下,臣不是自夸,臣幸得一古法,只怕这梁山韭黄都不及臣种得好。”自被收回兵权,汉王多年来深居简出,还在府邸里开辟菜园,以为韬晦。
  
  拓拔烈一笑:“大军南下,如今并州之地,已尽为代国所有。朕有良将替朕打下江山,也要有贤臣为朕守住社稷。所谓‘社稷’,社者,土也;稷者,谷也。鲜卑以游牧起家,入关之后首当兴农业,百姓有地可种,有饭可吃,江山社稷才会稳固。皇兄带头兴农,可嘉,只是不该只在自己的后院里,得此古法,又怎可藏私?”
  
  拓拔冶一时不明皇帝此话何意,只是抱拳俯首。拓拔烈又道:“燕国之败,败在不恤民力,朕代天行罚,自当爱养百姓,只是大军过处,难免扰民……朕欲派人一路镇抚,朕思量许久,皇兄是我代国亲王,德高望重,这安抚使一职……当皇兄莫属。”
  
  多年沉寂,皇帝肯再次委以重任,不知是喜是忧。拓拔冶不免有些诧异,忙叩首道:“臣……臣自当鞠躬尽瘁,不辱圣恩!”
  
  拓拔烈淡然一笑:“今日佳节,不该谈论国事,明日来朕书房说吧。朕自罚一杯,请皇兄陪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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