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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佛佑迎面撞见我,忙作揖问安,又拉过一旁稍长他几岁的少年稚声道:“夫人,他是崔司徒家的公子崔希颜,如今给我伴读,皇叔叔也允他在宫里走动,嗯……”佛佑偷瞄少年一眼,“希颜喜欢写字,佛佑就想带他来看皇叔叔的收藏,未经得皇叔叔的允许,是佛佑莽撞,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责怪。”言毕,一揖倒地,小小年纪倒颇有些担当,只是撒起谎来还不够圆熟。
  
  我一笑:“原来是崔司徒的公子。”小时见过几回,如今已长成这般清秀的模样了。少年面如傅粉,颜如渥丹,偏生女相,确有几分其父的风采。
  
  那少年也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给我问安:“夫人,小人崔希颜,常听家父说起皇上在御花园的暖阁里藏有三幅法贴,皇上视为‘三希’,还常常临写,故一直想来瞻仰。是我自做主张,不关世子的事。”
  
  香祖喊人开了暖阁的门,我让两个孩子进屋,宦寺们添了兽炭,生起红炉,又奉上各色茶饼。好久不来,架上的金丝楠木匣子已经覆了微尘,我洁手净案,依次展开《快雪时晴》、《中秋》、《伯远》三贴。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望贴怀远,忽然想起昨晚围炉夜谈,金粉南朝,今已物是人非。君,早有成算在胸;妾,力不次。窗外还依稀可闻乐师们的浅吟低唱,南朝旧曲,余韵软美: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我感音而叹,又是一度春风,旧时的海棠庭院双飞燕,如今要飞向谁家?
  
  三人团坐一处,崔希颜看得目不转睛,佛佑不大懂,只顾着眼前精致的点心。我随口问道:“世子近来都读什么书?”
  
  “已经读完《苍颉》,才学《爰历》,嗯,还有……《般若心经》。”
  
  “哦,先生也教《心经》?”我好奇问道。
  
  佛佑咽下嘴里的糕饼,一只手整了整衣摆,摇头道:“先生不教,是娘亲让学的。”
  
  “梵音难懂,世子都记得下吗?”
  
  佛佑应声点头。
  
  我颔首:“可都明白?”
  
  佛佑摇头,面有难色,嗫嚅道:“娘亲让我日日抄写吟诵,佛佑都是强记下的,单这‘般若’二字就不懂了……”这孩子和我同生在鬼节,以前娘亲也常教我抄经念佛,想来为人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情。
  
  “般若就是智慧,能生一切善法,有色能见,无色亦能见,有声能闻,无声亦能闻……”佛佑手里还捏着半块饼,瞪着一双莫名其妙的眼睛看着我,我轻笑一下,住了嘴。在南朝,士族清谈,除三玄外,最热衷的就是般若经,好像不学般若,就无以为谈了。凡人的智慧都由外物而生,必先有声有色,才能见能闻,这样的“智慧”在佛家看来都是愚痴。真正的般若,能参透者,天下几人?我不能。拓拔烈……大概也不能。
  
  我倒了杯水给佛佑,抿嘴而笑:“你皇叔叔这里有鸠摩罗什大师的心经译本,回头我让人找来给你,或许有些助益。”转而又问崔希颜:“崔公子多大年岁了?”
  
  “回夫人,九岁了。”答得彬彬有礼,眼睛却一直在偷瞄案上的法贴。
  
  我笑道:“你父亲书道一流,我小时候就常临你父亲的贴。”
  
  那孩子忽正色对我道:“夫人,希颜也常临父亲书,故一直想来看看皇上珍藏的三贴……”他轻咬薄唇,不知如何往下说。
  
  “看看被皇上奉为上品的字,与你父亲的,相较如何?”我替他说破,他含糊应了一声,我笑:“小崔公子已见此三贴,不知有何见教?”少年柳眼微垂,红入桃腮,低着头不作声。我道:“在崔公子眼中,这三贴还算不得稀世,是吧?”
  
  三贴虽好,可比之六叔的雅园,实在是九牛一毛。荆人不贵玉,蛟人不贵珠,崔希颜出自书香门第,其父就是书道高手,自然不会以此为希了。他点了点头,轻声嗫嚅道:“便是墙上的字都有这等功底了。”我转身抬头,墙上两联:毫素寄深心,江山入画堂。正是拓拔烈闲来之笔。
  
  我笑,这孩子年岁不大,眼界倒不小。“小崔公子生在世家,见惯了好字……只是皇上口中的‘三希’被人误传,并非是指你面前的三贴啊……”
  
  他微蹙眉头,抱拳道:“请夫人指教。”
  
  我道:“皇上所指的三希乃是:士人希贤,贤人希圣,圣人希天道合一。皇上常以此自勉,学无止境的,又岂止书道。你父亲为你取名希颜,想来也正是此意。”
  
  崔希颜再次抱拳,肃然道:“夫人说得正是。”
  
  年三十里,两个孩子不必上学,收了书贴,又凑了几个宫女来玩藏勾,嬉闹了半晌,直到有人来寻,才散。看他们欢欢喜喜下了小楼,我抚着肚皮,只遥想哪天自己的孩子也生得这般活泼伶俐,三五成群,依依膝下。又想,那人也真是吝啬,偏就只要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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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过申时,天华殿里已备妥除岁宴,才要去上书房请人,没想拓拔烈一身戎装,打马从宫外来。永平伺候他更衣,我与之相携入席。皇亲国戚,五品以上的朝臣尽数到场,我环视四下,只见崔夫人和希颜,却不见其父。再细一瞧,几个武将也不知所踪,只有家眷在场。
  
  众人山呼万岁,向皇帝敬奉椒柏酒,拓拔烈举杯与群臣共饮。酒罢,他一挥袖,一记钟鼓铿锽,十八名鲜卑勇士登台唱和。与以往不同,这迎新第一曲,竟是一阙铙歌。
  
  面前羊肉如膏,切鱼如玉。他放下酒杯,举箸半晌,忽然又摆下筷子,招来一旁伺候的永平,低声吩咐道:“将此鱼脍送去天牢,今夜好酒好菜招待。”
  
  永平转了转眼珠子,“诺”了一声,端着盘子从幕后退了出去。
  
  天牢里关着被俘的慕容家兄弟,拓拔烈爱才,只可惜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夜宴连宵,回到东宫已近子时,宫人们被他尽数遣散,我总觉得今夜有些不同寻常。忽听得四方阙楼钟声大作,一年岁又除,紧接着是爆竹声声,此起彼伏。再细听,又好像是战鼓,如轰雷,摇撼大地。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他的神色反而显得更加静谧。
  
  我替他褪下衮龙袍,回内室去取常服,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寝殿里又找不见人。追到院子里,才见他刬袜站在阶前,里头一袭白绸中衫如雪,散发如墨,正仰观天庭。其眸半开半合,深藏若虚;其姿岿然不动,宛如玉树。仿佛天人下届,四周响极而愈静。
  
  我忽生敬畏,不敢上前惊扰。
  
  鸟,我知其能飞;鱼,我知其能游;兽,我知其能走。游者可以渔猎,飞者可以箭射,走者可以为网捕。只有龙,腾云而上,无法琢磨,亦不可牵制。
  
  等了一会儿,无奈春寒著摸人,穿得这么少,只怕又要受凉。抱着衣服想喊他进屋,永平却从边门跑进来,先我一步道:“皇上,崔司徒宫门外求见!”
  
  “喧。”
  
  原来是在等人。我闪身入柱后,崔季渊头戴方巾,身披道袍,趋步进来。拓拔烈不改其姿,崔季渊撩衣跪拜,朗声道:“陛下,臣奉旨于东郊夜观星象,天官已移将星,恰与紫薇同度,上上大吉!宇文将军已点兵于辕门外,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我抬头看天,只见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拓拔烈勾起嘴角,轻掀薄唇,其音清淡而寥远:“传朕旨意:慕容犯我疆境,蹂我稼穑,掠我子民。王者法天,朕今授钺于宇文,拜为上将,遗策于杨桢,令其参军,统四十万之师,问罪西夷,以威中国!”
  
  崔司徒顿首领旨,高呼万岁。
  
  四周响声渐止,院子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相顾无言的人。他缓缓走近我,孩子般顽皮地笑起来,朝我额前的头发吐气。我这才回神,刚才所见所闻仿佛都是水月镜花,被一阵罡风给吹散了。
  
  兵固诡道,胜在用奇。即便预料他要用兵,他也能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半张着嘴看他,正不知要如何询问,就已被他扶腰揽入帘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春盘年年好

  爆竹声中辞旧岁,一夜未眠,今早也不能贪睡。木犀服侍我起来梳妆,一会儿五品以上的命妇都要进宫拜谒。拓拔烈五更天就去了太庙,晚些时候还要往东郊祭祀先农,年节里,朝中一切祭典如常。红炉煮茗,小鸭熏香,直至妆成,我还有些迷糊,昨夜之事,恍如隔梦。
  
  用罢早膳,香祖将我扶上辇车。一路上天气澄和,东风拂面,虽有料峭,毕竟寒轻。大红的宫门上都换了新的桃符,粉饰太平气象。佳节之际,杀伐不祥,可拓拔烈却说,朕是代天行法,百无禁忌。昨晚慕容家的二王饱餐之后就用囚车装去辕门衅鼓,除夕星夜发兵,别说是燕国,一觉醒来,就连自家的朝臣都有些猝不及防。四十万大军,倾举国之力,宇文将军是众望所归,可杨桢这初生之犊,他也敢委以重任?圣意难测,朝堂上多少人朝夕揣摩,可他的行事作风,向来是不可端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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