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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真人合目微笑:“那年贫道为见真龙,在太极殿前偶遇夫人,后来又被北帝赶出长安,机缘巧合,幸而让贫道在城外得见。他问我一场战事,与夫人今日所占不谋而合。我与他道,帝尧水德,始皇水德,足下亦以水德王天下。”我垂眸暗忖,那时拓拔烈正为南北大战向舅舅献策,淝水一战,淹死北军数十万人,后来参合坡也是用水大败燕军。“足下用水可谓攻无不克……只是,须知水火相克,一旦动火,必折阳寿。诸葛孔明博望坡一把火折了十年,新野一把火又折十年,赤壁一把火再折十年,故足下切记,火需慎用,有朝一日动了火,便是决战!”
  
  水火,原是上天恩赐的生民之物,如今却用来杀人。想到那日明光殿前的惨状,心中又起钝痛。一阵阴风飒然而至,夹杂着不远处缭乱的马蹄声,我抬袖挡了挡扬起的尘沙,袁道长单手一礼,“夫人,贫道告辞了。”我还未及还礼,他已隐没在巷尾的雾霭之中了。
  
  “什么人!”一队人马由远及近,赫连扬鞭高喝,“快去追!”
  
  我出声制止:“不必了,一个故人而已,不是刺客。”自那日事发后,赫连人不曾卸甲,马不曾离鞍,汉王府也派出家丁四处查寻,可那些刺客销声匿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赫连勒马停在我面前,看了身侧军师一眼,郑驴摇摇头,他方才作罢。下马送我上车,道:“宫外不安全,再过一刻就要宵禁了,夫人早些回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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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出殡,四处城门大开,那八户人家都在近郊选了吉坟下葬,几乎满朝文武都设了路祭,浩浩荡荡,一摆三四里远。我原想去送送,左右恐横生枝节,将我劝在宫中。
  
  午膳吃了碗冻耳朵,破例让人在院子里为那四个惨死的宫女侍卫烧了纸钱。就听太监来报,百里先生回来了,宫门外求见。忙着人请进屋子,只见她一身村妇装扮,风尘仆仆,想来一路奔波跋涉,还未曾歇过脚。
  
  木犀设座倒茶,我打发人走,悄声问她:“先生,六安城里如何了,我哥哥还好吗?”
  
  “王大将军一切安好,让我转告夫人,不必牵念。军中瘴疠也控制下来了,只是大军折损不少,原本老身打算多待一段时日,可是皇上急召我回宫,想必是要紧事。眼看天气转冷,倒是不必再担心瘴疠复发,故而先行一步回来了。只是……路上听说皇上亲征在外,不在洛阳宫中?”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怔忡。拓拔烈急召百里回宫,要么就是已经受伤发病,要么就是打算以身犯险。
  
  夜里辗转空床,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雨,之后淅淅沥沥落了半个月都不曾干。我一日三询,很久都不再有前线的消息。上书房院子里的老槐终是死了,留下一个大坑,等着来年再种。
  
  直到腊月,才盼来快马捷报,从东城门一路入宫。兵部侍郎送消息来时,我正歇午晌,什么也顾不得,披衣倒履就往外跑。木犀从永平那里接过信囊呈上,寥寥数语,只说火攻盱眙,烧死南军十之六七,忽有云从东起,顷刻大雨,火遂灭,桓恒破城而出,引军南还。
  
  我惶惶合上战报,“皇上呢?可知皇上如何了?”
  
  永平只知是大捷,已将敌军赶回老家,哪里知道其中利害,笑盈盈回我:“已在班师途中,上书房说,不日就还朝了。”
  
  拓拔烈十年一局,此一战是势在必得,南北皆以倾国之力,甚至不惜动摇国本。若是此战不能全歼,只怕数年之内都再难攻克南朝,一统天下了。
  
  班师诏下,宫中又忙碌起来,一是迎王师凯旋,一是迎新过年。洛阳城中渐渐恢复热闹,粉饰太平假相。
  
  又十日,大军终于凯归,我带着人一早就上了东城门。因刺客之事,赫连肉袒负荆跪在城门口,小杜哭哭啼啼跑到我这里来,我派人去劝,他拒不肯听。汉王只是在旁垂眸啜茶,一言不肯发。小杜一跺脚,跑到城楼下和他并肩跪着。
  
  大军近午才到,严寒天气,城门口穿堂风大,赫连已经冻得浑身青紫。拓拔烈未入城门,就着随驾亲征的乌苏来问何事。左右禀明了,乌苏忙下马解开他身上的荆条,又拿拓拔烈的大氅裹住他,劝解道:“此事皇上已知,皇上口谕,夏王守卫京畿有功无过,八名良家子弟亦是为代国尽忠,皆有赐策追封。”他和小杜协力扶起赫连,“大王不必在此接驾了,快扶大王回府歇息吧。”又上来两名侍卫,架着赫连摇摇晃晃去了。
  
  大军如出征那日肃整,只是拓拔烈没有骑马,御辇入城门,百官跪迎,山呼万岁。永平上前掀开车帘一角,我离得近,从缝隙中看见里头炭盆烧得正旺,他一手扶额卧在榻上,盖着毛毡,一手搭在袖炉上,慵慵懒懒地说了声:“平身吧,回宫。”
  
  “诺。”永平回道。
  
  他抬起狭长的凤眼,四目相对,我无声唤道:“阿烈。”他牵扯了一下嘴角,搭在袖炉上的手抬了抬,“来。”
  
  永平将帘子举得更高些,木犀扶我上车,队伍又开始在熙熙攘攘的声浪里缓缓前行。车厢里还有未散尽的药气,我伏跪到他身边,覆着他的手,忧心打量,“阿烈,哪里不舒服吗?”
  
  他翻手握住我,细细摩娑着,很久,合眼道:“没什么,累了。”
  
  相伴经年,第一次听见他说,累了。
  
  一回宫我就传了百里来看,又将乌苏墨童两个伴驾的招至偏殿问话,他二人将军中事一一陈明。对阵桓恒,拓拔烈片刻不敢疏忽,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只能靠五石散求个精爽,有时头疼,又用它缓解,服用的剂量一日大过一日,决战前夕就已经嗽出痰血。
  
  我听得心都揪成了团,墨童也越说越哽咽:“那日好不容易将南军围困入城,眼看都要烧成灰了,谁知天降大雨,救了桓恒一命。那老匹夫站在城楼上狂笑,朝着皇上喊……喊……”
  
  “喊什么?直说!”
  
  “皇上智近于妖,奈何天不容!天不容!……我就瞧着皇上踉跄了一下,赶忙上去扶,皇上一直抬袖掩着嘴,回到军帐我才看清,袖子上全是血。”
  
  我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出门见百里先生已经诊视出来。“先生,皇上的身子?”
  
  百里的龙头拐重重磕在地上,恨恨道:“医家有六不治:不遵医嘱的,不治!轻身重财的,不治!挑剔不适的,不治!气血错乱、脏气不定的,不治!羸弱不能服药的,不治!信巫不信医的,不治!皇上向来讳医忌药,轻贱自己的身体在先,服用毒物在后,如今心头血都呕出来了,还要老身治什么!老身又不是神仙!”
  
  她嚷得这么大声,拓拔烈在里屋子必然听得见。我制止不住,急得双膝跪地,“先生,求您了,别再说了!”她这才有所软化,弯腰拉我起身,我不肯,泣道:“先生救他,哪怕您要我的命呢!”
  
  她从我手中抽出龙头拐,重叹一气,大步迈出东宫。左右都来扶,我环顾四周,好在全是心腹,立刻严谕他们道:“皇上身子微恙,百里先生方才所言,谁都不准对外去说!”
  
  永平从正殿出来传话,“皇上请夫人进去。”
  
  我提裙进内室,拓拔烈披裘斜倚着,伸展一臂搭在案头一张琴上,不成曲不成调得拨了几个音。屋子里光线不好,我举灯近前,他恹恹出声:“太亮了,拿开。”
  
  我转身放回原处,又听他断断续续试了几下,方才串连成一句。“阿烈……”我舔了舔唇唤他。他收回援琴的手搭在腹上,抬眼看我,慎重问道:“狸奴,要是我不好了,你愿不愿意……陪葬?”病气软化了他凌厉的眉眼,好像春天雪融冰解。
  
  “好。”我展颜笑起来,内心从未如此恬澹。
  
  拓拔烈转脸看向别处,慢慢扬起嘴角。帝王勋业一枰棋,我与你同在局中,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挥泪斩崔渊

  他不再说话,只是神情专注地拨弄着琴弦,虽然手生,理一理倒也顺了。我陪着他听了一会儿,原来是一阙《别鹤操》。恩爱痛生离,生离不如死。他无伯牙之技,我亦无子期之耳,却是可以绝弦破琴的知音。
  
  一个时辰后,百里先生煎了药送进东宫。我自是感激不尽,从她手里接过去晾到温吞。她站在病榻前正色冷言:“陛下,疾在腠理,汤熨所及;在肌肤,针石所及;在肠胃,火齐所及;如今陛下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皇上也是懂医理的,老身只说这最后一次了!”
  
  “是。朕从今而后唯先生言是从。”拓拔烈一气咽下苦药,抿嘴笑笑。许是面对容闵皇后身边老人的缘故,他敛起一贯冷硬的性子,露出千年难得的讨好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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