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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之后百里又撰了一副解五石散的方子,每天尽心竭力地服侍着,拓拔烈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配合,整日辍朝养病,外头的事一概不理。我侍疾左右,亲见他的痫症发作了两次,甚是吓人。每每向百里询问病情,她也只是摇头。
  
  朝堂一如战时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卢子谨代表北朝与桓恒签订了停战协议。牧哥哥率大军退守荆州,南朝又失去了一片国土,只能偏安江左一隅。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仗,其实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直到过年皇帝都未曾迈出东宫,对外说是微恙愆和,可眼见纸包不住火,又有人开始议论立储一事,甚至有官员交章递折子的。迩时百里请脉,还听见他私下叹息:“朕疾弥年不愈,端儿又年幼,将若之何?”
  
  百里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政事老身不懂,皇上若是不能早日退位,就早思身后之计吧!”
  
  拓拔烈孩子气地笑笑,乖乖喝完药就歪下了。故我每每瞧他一副合目颐神的样子,又觉得他心里并没有闲着,外头什么事也没落下,明镜似的。
  
  宫中年节草草竣事,过了十五,百官们陆续回朝当值。偏是多事之秋,那日午后正陪他说话解闷,就听院子里一团乱,小太监躲在门边不停地朝永平递眼色,被拓拔烈瞧见叫进来问话。他支吾回说:“国子监里的儒生求见,说是……大夏王要杀崔司徒,别人拦不下来,请皇上过去救命。”拓拔烈一皱眉,“元宵都过了,他还闹什么!那学生呢?叫进来回话。”
  
  搬救兵的儒生气喘得紧,隔着屏风回道:“崔司徒监修国史,做了一篇《先帝纪》,已命人树碑示人,纪中提及……提及大夏王生母之事,恐是……恐是不合史实,大王将司徒堵在国子监里要杀他……众人正拦着,只怕拦他不住,求皇上救命!”
  
  案头的药晾得差不多了,我递与他,他仰脖喝了,才淡淡问道:“写了什么?他怒成这样。”
  
  我从那儒生手中接过石碑拓片,与永平各执一角,展在榻前。我低头速览,平心而论,崔季渊实为良史,秉董狐之笔,这一篇《先帝纪》既不虚美,也不隐恶。阅至拓拔烈生年处,不由倒吸冷气,容闵皇后二嫁之事,他是如何查知的,竟然直书其上!
  
  我屏息觑他,拓拔烈慢慢收紧瞳孔,已有盛怒的征兆。我的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百里先生千叮万嘱,他目下最忌伤神动怒,每一感恸,必致呕血,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大罗神仙也难回天了。
  
  拓拔烈盯着拓片半晌没出声。“皇上……阿烈……”我小心轻唤。山雨欲来,周围人全都吓住了。
  
  “碑呢?”良久,他轻启薄唇。
  
  “已被大夏王用雷音剑砍断,还让人把上面的字磨干净……”儒生颤颤回道。
  
  又过了许久,拓拔烈一字一顿:“崔渊污蔑先帝,毁谤朕母,妄图动摇国本,传旨下入天牢,待朕亲自审决。在此期间未经朕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外头再有造言国丑者,就与他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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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烈出动了影卫,崔季渊才被人从赫连的剑下救出,又投入设在宫中关押重犯的大牢里。崔家上下打点,陆续有人求到我这里,我一概不见。眼看就要出九,卢氏才来找我,她从前帮过我不少,我顾念着昔日情谊,不忍拒她千里,才让人带进来。原本打定主意劝说几句就让她回去,可卢氏见了我的面,不哭不闹,也不打听什么,一如往昔的林下风气。她只拿了个包袱给我,说是每每时节交替崔季渊都会发风寒,请我通融,带几件衣服去与他御寒。见她如此姿态,我倒心软起来,问她还有什么话带,她只摇头,回我说:“他自明白,不需言语。”
  
  事隔累日,拓拔烈依旧不审不判,朝廷上下的气氛前所未有地森然。我派身边的人往大牢送过两次衣服,因皇帝下了严旨,都被挡了回来。我思忖哪日得空,亲自去送方有可能。
  
  恰限一日,他借口休息打发我去,我见他气色确实略好些了,正好抽个空档可以走一趟。至天牢处,让木犀拐角等候。看守的侍卫官认出我,问我要通行的牙牌。我道:“本宫哪来这种东西,你第一天在宫中当值吗?”他自是知道整个皇宫除了拓拔烈,只有我是没有禁足令的,哪里都去得。见那侍卫官还在犹豫,我只好谎称:“本宫有皇上的口谕,送些东西就出来,你要抗旨?”
  
  侍卫官不敢再疑,亲自带着我往里去。黑漆漆的甬道,两侧空关着牢门,一个犯人也没有。我扪索着木栅栏往里走,可没走几步,就听外头喊:“皇上驾到!”
  
  我心下一惊,怪不得方才打发我走,原来背着我好出门呢,要是让他撞见我在这里,只怕又要给他填堵。我慌忙问那侍卫官:“哪里能躲?”
  
  侍卫官也是一惊,这才意识到我是假传口谕蒙混进来的,一时进退两难,愣在那里。
  
  我半是催促,半是威胁:“快些,供了本宫出去,你也担个玩忽职守的罪,本宫就不信你能逃脱干系!”
  
  他被逼得没辙,只得横下心来,“夫人这边走。”我跟着他疾走几步,他将我藏在一处听审的密室里,又嘱咐了几句,反身去迎驾。
  
  密室的暗窗正对着崔季渊的牢房,里面倒也干净,囚床上铺着厚褥,并不曾遭过罪的样子。刑不上士大夫,拓拔烈会杀,但绝不折辱。崔季渊身上穿了一件袄,肩上又披了一件,宽宽大大的,并不合身,想是牢中看守们接济的,彼时正一心操演拨琴的指法。
  
  侍卫官打开牢门,放了一张胡床并一壶酒进去。拓拔烈一身玄色常服暗绣龙纹,气质清逸,倒是看不出病容,只是面色过于白皙。他矮身进门,撩袍落座,高大的身躯让这间牢房显得更为局促。他抬了抬手,侍卫官会意退出,临走还不忘朝暗窗的方向递了个眼色。
  
  崔季渊闻若未闻,好像置身山泉林涧,膝上横着一张无弦琴,指下生风,俗念皆清。拓拔烈也不急着打断,侧着身子仿佛聆听一般。
  
  直到他终于收了手,跪地行君臣之礼。“季渊,你可知罪了?”拓拔烈垂眸看他,轻轻叹息。
  
  崔季渊抬首温声回道:“陛下已知琴中意,何劳弦上声。崔渊秉笔直书,难道是打了诳语?”
  
  拓拔烈合了一下眸,语气略冷:“朕知道你,所以朕只问你一件事,你也不要和朕打诳语。拓拔佛佑,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崔季渊轻笑,“果然还是瞒不过陛下啊。臣带他出了城,去了哪里,臣也没问。”
  
  拓拔烈轻哂,“世人拿你比汉时张良,你可知你哪一点比不过他?”
  
  “功成,名遂,身退,人臣之道。臣不如张良,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不过比之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倒也恰如其分。”拓拔烈默了默,似有些怅然,“那些年的秉烛夜谈,如今回想起来,真如梦寐。朕这一局布了十年,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如你所谏,皇子年幼,有桓恒在江左眈视,只怕他守不住朕打下来的江山。可惜朕这副病骨,不能撑到儿子长大了……朕这一局,还需十年。”
  
  “皇上想找一个可以代守江山的人,十年之后,归政皇子……汉王,的确是不二人选。”
  
  “季渊……”拓拔烈嗟伤道,“这世上再难找像你这样明白朕的人了。朕不愿意杀你,只要你说出佛佑的去处。”
  
  崔季渊欣然微笑,“陛下这话……是引为我知音吗,那么,陛下可知崔渊刚才所奏之曲?”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拓拔烈缓声叹咏,我紧了紧怀里的包袱。公子寿为救急子,以身代死,难道?
  
  “那日在明光殿前,臣一眼就知道汉王抱着的那具焦尸是臣的儿子,父子骨血相连,即便化成灰烬,臣也认得。希颜与世子交情之深,拳拳如二子,又常常互赠随身之物。汉王将希颜误认做世子,世子也被人误认做希颜送回臣的府中。世子说,在与人交手的过程中就发现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舆车中的夫人,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刺客,而是皇上身边的影卫。希颜察觉他们的真正目的,谎称自己便是世子,以身代死……世子的命是臣的儿子换来的,故臣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白死。”
  
  “你是不肯说了?”
  
  “臣原想送世子回王府去,那孩子不肯。他说:此事已经累及无辜,若是再回去,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只怕父王亦不能幸免。我生在鬼节,家人恐我早夭,常让我亲近佛法,潜移默化之中已受熏染,又遭此变故,更知世事无常。皇上为我取名佛佑,想来也是与佛有缘,至于富贵官爵,乃至……将来的皇位,皆不是我之宿命。这世上佛佑已死,活着的,是出了家的希颜。”崔季渊自顾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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