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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每作一点,如高锋坠石;每作一横,如列阵排云;每作一放纵,如足行趣骤;每作一戈,如百钧弩发;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
  人有所嗜好,是谓常情,或喜游猎,或喜酒色,以至其他,皆足以蛊惑性情,废时乱政。为娘作此《笔阵图》,劝儿学书,自以书道贤于它好,不至废事也。”
  
  此去相见无期,舐犊之心,只能形诸寥寥笔墨。
  
  夕阳向晚,屋子里昏暗起来,值守的太监进来点灯。我卧下笔,将字帖装进木匣,封好蜡,着人送往洛阳。夜里还有宴,正准备离开,方才留心到墙角一只猩红的漆柜,上头落了一把硕大的两簧铜锁。
  
  我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黄裳,你白天说,西照阁里的镇阁之宝是什么?”
  
  “是天下第一书,琅琊王氏的《禊贴》啊!”黄裳笑脸回话。
  
  《禊贴》?《禊贴》如何落在拓拔烈手里,他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怔了好一会儿,心里像堵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打开。”
  
  那值守的太监躬身回道:“夫人,皇上下过令,这柜子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能打开。”宫人们大字不识,谁又敢动他的藏珍,拓拔烈言下的“任何人”所指是谁,也不难猜破。
  
  “打开!”我抬高了嗓门。帷中灯,匣中剑,尽管拓拔烈说过,狸奴九命,最后会被好奇心害死,可我还是执拗地想要看清里面的真相。
  
  那太监踌躇不定:“请夫人不要为难小人,若是真想看柜中之物,不如先禀明皇上,讨个口谕。”
  
  我瞋目威胁道:“皇上现在在前殿,来回一趟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本宫想杀你,可用不了一时半刻!快去打开!”那公公闻言,一个劲地跪地求饶,却不肯开柜。我怒极,“黄裳,去找人来,把锁给我撬开!”黄裳见我盛怒,也有些傻眼,直到我不耐吼道:“没听见我说话吗?”那丫头苦着脸想要劝说,被我一句叱退:“快去!不然就先要你好看!”
  
  黄裳极不情愿地向门口挪了两步,我的目光追去,窗纸上映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仿佛远岫披着红霞,美得难绘难描。黄裳倏地止住脚步,满屋寂然,只有梓木回廊上的屧响,渐行渐近。拓拔烈出现在门首,撩袍跨过门槛,款款走来,气宇昂藏。他每近一步,我便莫名心悸,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双翅膀来。
  
  他略作顾盼,淡淡开口:“狸奴,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诺大的殿里,仿佛空谷之音,回响不绝。
  
  “我……”我重足而立,交手站在他面前,右手狠狠攥着左手,可是左手毫无知觉。
  
  “既然夫人要看,那就打开吧。”拓拔烈低声下令,那太监一骨碌起身,连忙去寻了钥匙来。大概慑于天威,哆哆嗦嗦拧了半天也没有把锁打开。
  
  有中官熟门熟路拿了铜盆布帛进来,拓拔烈浸了浸手,拿帕子擦干,足见他对柜中之物的珍视。“你是不是觉得朕占了你娘家的便宜?”他问得随意,却冷得入筋入骨、彻心彻髓。
  
  “啪”的一声,锁簧弹了出来,震断心弦。我闭上眼睛,迟迟不敢去看,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再也不能回头,我突然觉得,那里面并没有我想要知道的真相。
  
  拓拔烈从漆柜里的取出一个象牙盒,因为年头久远,盒身已经微微泛黄。他开盖取出卷轴,在案上徐徐展开。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贵胄豪家,士女倾城,油壁香车,雕鞍宝马,华幄饮馔,俪曲笙歌……我含泪合眼,畴昔之事,一如洪水,沧沧袭来……盛筵难再,兰亭已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拓拔烈的指尖掠过,轴木磕然落案,图穷匕现,真相如同尖刀,直入心肺。我腿一软,伸手扶住黄裳,极力想要抑制颤抖的身躯。
  
  “清风出袖,明月入怀,当真是件逸品啊!”拓拔烈悠然品评,又侧过脸来询问,“夫人觉得如何?”
  
  我终于迸出一声苦笑,“琅琊王氏之《禊贴》备受世人推崇,可世间事一经夸大,难免偏颇,此贴已被神化,想要再中正评价,恐怕已经不能……皇上,这手中的并非真迹,只是一幅赝品。”拓拔烈视若掌珍的这卷《禊贴》,只是我少年时候的一幅伪作。
  
  “朕知道。”拓拔烈浑不在意,视线始终不离书贴,“真的朕见过,赝品之于真迹,伯仲之间……司马映与燕国对峙多年,急需那批军资,料想他不敢存心拿假的来糊弄朕。王琳视《禊贴》如命,真品,恐怕早已随他付之一炬了吧。”
  
  有些事,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想。
  
  我合目忍泪,往事徐徐道来:“六叔喜欢古玩奇珍,石宗山虽然富可敌国,又爱跟风,可远不及六叔的造诣。有一年,六叔得了一对鸡血红的窑变碗,石宗山出高价请他让出其中一只略逊的,他竟然当着石宗山的面将那只好的摔在地上。六叔说,这只碗要是让他重金买了去,摆在绿楼里,连累这只好的也成了俗器。如今,它可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了!”
  
  拓拔烈从字帖上挪开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夫人慧黠,真相也该猜到几分了吧?那年朕能在陋巷之中救你出去,并非是你遗落扇袋留下的线索。而是那日朕就在茶肆之中,听见王琳和他那小厮说话,就连你贴身的丫鬟也串通其中。王琳在收藏上的造诣无人能及,而你少年之时就能临摹出《禊贴》的十分神韵,假以时日,成就必然远在右军之上……王琳怎么能够容忍,他爱之如命的《禊贴》,竟然不再是世间孤品?!”
  
  拓拔烈紧了紧眼瞳,“朕惜你鬼手之才,赶着去救你,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你的左手筋脉尽断,再不可能复原。因着你大伯王太尉的关系,那夜建康城里大肆缉捕凶手,朕本可以说出实情,还你公道……狸奴,你确定你想要朕说出真相吗?”
  
  逝者已远,有些事即便怀疑过,也从来不敢深究。拓拔烈恐怕早就料到王家劫数难逃,那种骨灰堆里扒出来的真相,已然惨不忍睹,还谈何公道?
  
  我拼命摇头,笑中带泪,拓拔烈拉过我,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恨恨道:“有些事,朕不愿意对你说,是因为事已至此,说出来于事无补,不过徒惹你伤心罢了!有些事,言尽反而不能达,可惜你宁可道听途说,也不肯信朕!”
  
  我定定望着他,知道他这番话另有所指,既然言不能达意,我也无需多言。心意已决,我擦了擦眼泪,缓缓从袖袋里取出“凤血”,奉于案上,双膝跪地,“皇上,臣妾自知今日言行有亏妇德,不配再掌皇后印,自请罚俸一年,去长安宫闭门自省。臣妾与拓拔皇后曾有一面之缘,皇后于我有垂训点拨之恩,臣妾愧对教导,望能在皇后灵前思过。”
  
  自觉这番托词滴水不漏,还颇有些慷慨赴死的悲怆。“冥顽不灵!”拓拔烈先是咬牙瞪着我,最后怒极反笑:“好,很好!”继而拍案,将“凤血”收进掌心里,一字一顿道:“朕准你奏!”
  
  他攥着拳头转身迈步,身形如孤鹤。我嗫嚅唤道:“阿烈……”君子死知己,西川之行千里,天意未卜,我今日无辩,但愿将来你能明白。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声音轻哑地说道:“你先去长安宫静静心吧,等朕了了这局,再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别路绕西川

  除夕日暮,华灯碍月,前殿绮筵已开。辰居里,三个心腹宫女和几个常侍太监在外间收拾行李,我在柜子里翻找了一遍,找出两对银锭,悄悄藏在妆匣里。抱着出内室时,瞧见她们还在往箱子里填衣服首饰。“这些都不要,我是去长安宫思过的,要这些绫罗绸缎何用?都放回去,找些耐脏御寒的来即可。”
  
  轻车从简从小道边门出了温泉宫,一路畅通无阻,想来各处都已经得到皇帝的口谕。
  
  蓦然回首,不见宫台错落,汤泉鼎沸,只有渭水长安,淡烟骊山。
  
  今夜没有宵禁,路边偶有疏灯小市,愈近长安城灯火愈明,灞水两岸更是火树银花,鱼龙舞动。倒是长安宫里,如今只剩下一些洒扫值守的内侍,显得冷冷清清。路过御花园,那八角凉亭宛然尚在,想起当年误闯掖庭之事,别有会心。
  
  早间这里也得到消息,西宫各处已经打扫干净,床帐被褥都换了新的。宫人们忙着卸车安顿,我独自在偏殿里,那里供着拓拔皇后的金字牌位。祓除献花,焚香祷告:“母后在上,狸奴此行事关成败大体,难免言行有瑕,请保佑儿臣此去功成,伏愿皇上身康无恙……”
  
  少时,木犀来催。厨房备了酒食,我随意吃了几口,浅浅喝了半杯椒柏,算是应节。饭后饮了一杯茶,便推说累了想睡,打发她们各自回去歇息。从柜子里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并那四个银锭,简单扎了一个包袱。又坐回案前,提笔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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