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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将军,将军……”拓拔烈俯下身子轻唤了数声,又伸手进被褥里探他的脉搏。
  
  老将军缓缓睁眼,目光如熏,待辨清来人,抖唇欲语,却是气息哽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军莫动,朕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待日后再说吧。”
  
  宇文将军愈显激动,癃老的紫面上几道青筋暴起,拼命嗫嚅双唇,颌下的花髯也抖个不住。拓拔烈轻轻按下他,抚慰道:“将军要说什么,朕心里都明白。天下未定,将才难求,将军是我代国的栋梁,朕日后还要仰赖将军为朕领兵打仗呢。请务必保重身子,等瘳恙了,你我君臣还要共谋大业。”
  
  宇文将军这才安静下来,慢慢垮下身子,闭上双眼。拓拔烈无声长叹,手指缓缓抚过他的白鬓苍颜,揾去英雄泪。
  
  我撇过脸去,桑榆晚景,叫人叹息良深。
  
  又坐了片刻,出门的时候,为首的太医上前叙述病情,拓拔烈没有细听,想来刚才搭了将军的脉搏,心中已经了然。廊庑下,候了不少家眷,为首的蓝衫老妪正是将军的发妻,见我们出屋,由幺女搀扶着过来请安。
  
  拓拔烈屈身扶起老者,宽慰了几句。那夫人神魂未定,呜呜咽咽说道:“老爷昨天回来还好好的,大说围猎之事,还说皇上赐了虎骨……晚饭的胃口也比平常好,谁知……恁的就这样倒下去了……”语罢,又掩泣不止。
  
  几个儿孙都上来搀扶,拓拔烈好言安慰:“夫人放心,只要按着太医的方子善加调理,三五日就能下床了。这都是朕的不是,朕没有顾及到,将军年事已高,诸事宜缓,不可再纵着他的性子逞强了……”一番劝解,那妇人的眼泪才略略止住。
  
  回辰居一路无话,拓拔烈沉着脸,心情郁郁。我上前捉起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摩娑,才听他轻声叹息:“奈何奈何!国之栋梁,一夕而摧,朕又失一员大将,叫朕如何不痛心疾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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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三五日后,宇文将军果然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这一病,再不复当年之勇,三餐只能进些糜粥,行走都需拄杖。我和皇帝又去探望过两次,除了宽慰几句,也别无他计。
  
  年近岁逼,种种繁琐,宫中内事不决,问了左右宫人,正要往御书房找拓拔烈讨主意,瞧见永平守在门外,想着里面大约有人,正在商量要事。
  
  在门首等候片刻,穿堂风大,不免焦躁。“皇上召见什么人呢?”
  
  永平回道:“国子监的杨桢杨学士……这里冷,要不夫人去廊屋等吧?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我喑喑纳闷,“杨学士不是出使南朝去了,不回洛阳复命,到这里作甚?”
  
  永平摇头,“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皇上急招他来的。”
  
  正在说话,里头有人揭开毡帘一角,永平顺势接过,顿觉温香扑面。但见杨桢意气风发,撩袍跨过门槛。见我挡在门前,抖了抖袍袖朝我一揖,“原来是夫人,下官杨桢见过夫人。”我点头让出去路,狐疑地瞧着他甩着两条大袖出了院门。看他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想必在拓拔烈那里得了重用。
  
  接踵进了书房,拓拔烈不在案前,正拿着一双火筷子捣弄炭盆。“狸奴,你来得正好。”他见我招呼道。怀里的手炉已冷,我递给永平换炉炭,解下斗篷挨过去取暖。茶铛子里雪乳翻腾,暖炉上煨了几只红苕,拓拔烈用纸包了一个给我:“应该熟了,你尝尝这个。久不吃了,今天撞见扫地的太监在用树叶烤,问他们讨了几个。这个佐茶才好。”
  
  我第一回吃这样的东西,小心翼翼拨开焦黑的皮,里头烤得松松软软,入口甜糯。两个人就围着火盆坐在台阶上,你一口我一口。
  
  见机询问杨桢之事,拓拔烈避而不答,倒是就着甘薯说起年少游历在外的趣事来。其实他不愿说,我大抵也能猜出一二。杨桢为人,他是知道的,如今用他,是看中此人巧舌如簧。可用此人去劝降,左不过诱之以利,牧哥哥怎肯就范?
  
  那几个红苕转眼就祭了五脏庙,再就一口热茶下肚,听着他山南海北侃侃而谈,只觉得万事餍足,什么都不想再计较了。
  
  我既已身许,此心已决,便再也没有诸多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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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九,夜里下起雹霰,纷纷如乱铃。我伏在他的胸膛上,喘息渐止,翻了个身埋头在衾被里,还是了无睡意。暗忖着,拓拔烈的身子渐愈,宫中诸事也安排妥当,只差寻个叫人信服的托词……又想着端儿如今不知怎样了,我这一去,母子生离,进退难卜……
  
  正在揪心,身后伸出一双猿臂,横拦过我的腰,拖进怀里。近来他似乎也瞧出了端倪,常常张口欲语,又不知语从何起。我回过身,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他胸前的疤痕,在密密绵绵的亲吻里浅浅睡去。
  
  都说帝王薄幸后宫怨,却不知情深更误人。
  
  昏沉里还听见四更鼓响,残梦未续,醒来竟已日上三杆。屋子里香味淳厚,一嗅便知是上好的陈艾。随意披了件裘出内室,见百里先生正在用艾条灸烧拓拔烈的背。
  
  不知为何,这几日先生看我的眼神总有埋怨。我拢好衣襟,问安坐定。未久,百里先生就熄灭艾条,开始整理药匣。拓拔烈活动了一下手臂,穿衣整裳,腰带还没系上,就听先生淡淡开口:“长生之道,当以清心寡欲为本,陛下近来的房事太过频繁,还当有所节制才好。”
  
  我闻言,脸倏地就热了,捧在嘴边的茶盏不敢放下。这医家果然都是见多识广,出言不讳的。偷觑四周,太监宫女们也各个垂首下视,自有入定的法门。拓拔烈缓缓扣上袍带,虚心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是,朕会有分寸的。”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又听他开口,一派云淡风清,仿佛只是找个过来人诉诉苦衷:“这学问学问,不当要学,还当要问,朕和先生学医几年,只学了些皮毛,只因朕是个讷言之人,常常不知从何问起,如今想来,深以为恨……”他兀自叹气,“何况情之一字,更不知缘起……好在圣人指点,君子讷于言,敏于行,也总算给我辈拙于口舌之人指了条明路。”他转过脸来,深深看了我一眼,“朕虽讷于言,却襟怀信实,也不知道旁人明不明白?”
  
  我只顾把头埋进茶碗里,讷言敏行如今能被他做了这番阐述,真是神人了。怪道白石先生说起帝王,只用了六字以蔽:心眼黑,脸皮厚!
作者有话要说:  浪子回头,连更三天!!!



☆、第十七章 天下第一书

  腊月三十早,温泉宫各处都按节俗布置一新,今晚除夕夜宴、明朝祀典朝会,诸事整备,只有一样还萦牵在心。天色拨白时送拓拔烈出门,如今我主意已定,分别在即,就最怕这样的场面,只好生生忍着,不敢露出半点顾盼不舍之意。
  
  拓拔烈走后,我吩咐备车去西照阁。生在宫里的孩子,不免疏离父母,我除了教教写字可以为力,其余的,也真爱莫能助。
  
  黄裳因在东观阁里当过几天差,与那里的太监厮熟,忙不迭上前自荐:“夫人,奴婢陪您去吧。”
  
  那丫头聒噪,一路上嘴不闲着:“……皇上入主中原后,常住东西两京,听公公们说,已将原先平城宫中的不少藏品搬到洛阳和长安来了呢,如今两处各有一样镇阁之宝,说起来都和夫人有渊源……”
  
  “是吗?我如何没听说过。”
  
  黄裳笑嘻嘻追着辇,还不忘嚼舌:“顾大师的《游春图》从南朝拿来的时候略有破损,还是皇上亲自修补裱褙的。琚华阁里奇珍无数,怎么单单就这幅画要落锁?皇上如此看中,恁地不是镇阁之宝?……夫人有所不知,当年奴婢在东观阁里当差,亲耳听见皇上和崔司徒说的,将来百年之后,什么陪葬都不要,只带这两样入陵寝足矣。”
  
  我瞪她一眼,那丫头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打嘴道:“奴婢该死,皇上万岁!”这一路才消停下来。
  
  我比照着西照阁中的清单册录,命人将所要的书贴拓本取来,细细择选,挑出适合初学者的六册楷书,六册行书,又将每一幅走笔的要点记下。只怕说得还不够透彻,干脆将笔画拆开了绘成图画,编成口诀。最后又附上纸笺,叮咛一番:
  
  “纸者阵也,笔者刀剑也,墨者铠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
  儿欲书,先研墨,再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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