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欠身答应,看着端柔被人拖拽着跟着皇后离去,心中暗呸了一声,傲然离开。
回到家里和丈夫女眷们说起此事,抚掌后怕道:“幸好没娶了这个端柔郡主,不然咱们王府真真没指望了。”
礼亲王对此毫无兴趣,恰儿子回家来,便喊他去书房商议那霍氏眼中永远都谈不完的国事,几个侧妃侍妾们兴趣盎然,家长里短本就是她们闲来最大的乐趣,都说似乎是端柔不孕,季家又碍着长公主不敢给儿子纳妾,于是只能干耗着。
霍氏想起那个可怜的偲偲,心中惋惜,口中则道:“也算是报应吧,这就叫现世报。”
闲聊片刻后,一侧妃说道:“同是韩姓子弟,差别就那么大,韩府里的大公子和大小姐都是极好的孩子,可见家教是多么要紧的。”
一人又说:“如今云音已过了及笄,京城里好些人家都试探过亲事,不过韩家似乎不着急,有人说是等着许配给太子,可太子妃的出身都不及她,这若真嫁过去,给个什么名分好呢?”
另一人笑道:“该不会是等着咱们郡王吧。”
霍氏暗忖那韩云音她早就注意过,不论是品貌还是个性,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端柔连她一个脚趾头都及不上。自己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但看儿子对这些事淡淡的,又给了自己三年为限,想着那时韩云音都十七八岁了,也许早就被指婚或定亲,根本轮不到自己,但若现在就提出来,一来怕儿子生气,二来碍着端柔那里悔婚和韩家的关系有些尴尬,终是无从下手,无奈之余就只好交给老天爷,看孩子们的缘分了。
此刻拿出女主人的气势来,幽幽敬告众人:“如今他搬出去住了,偶尔能回来我就念佛,你们可别再提什么婚事不婚事的,叫他听见气得懒得回这个家,我可为你们是问。”
众人忙怯怯答应,不敢再多说什么。
书房里,礼亲王和儿子说完正事,见他放松下来就有些心神不宁,便问何故,梁允泽敷衍几次都被父亲点破,无奈之余道:“偲偲的祭日快到了。”
礼亲王讶异地看着儿子,他知道儿子还没走出那一段阴影,可没料到儿子竟然把人家的祭日记得那么清楚,可见用情之深,竟对那个传说中丑陋不堪的姑娘起了好奇,奈何今世是见不着了。
“你在战场上也会想她么?”不过礼亲王和儿子素来无话不谈,这种在其他贵族家中难得的父子亲情,便来自于父子间的坦诚相对。
梁允泽苦涩一笑:“不会,正经做事时就完全想不起来,可是闲下来……父亲,儿子是不是很没出息?”
礼亲王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嗔责道:“她只在你的人生里存在数月,你却整整三年还未走出来,我若说你有出息,天下就没有没出息的人了。”
“我也这么觉得。”梁允泽嘀咕。
“既然你心里明白,为何做不到?臭小子,你是曾经爱过那个女人,她若活着另当别论,可眼下都死了,难道你爱着一个死人?”礼亲王叹道,“你扪心自问,你真的那么爱她吗?如果是,当初为何不当机立断地带她走,你诸多顾忌诸多犹豫,不就是因为你爱她并非如你所想象那般深刻么?现在的你走不出来,不是因为你还爱着他,是因为你愧疚而已,你在乎世人看你的眼光,你在为别人而活着,不要用你还记着她爱着她做借口,我这个做爹的都会看不起你。”
梁允泽呆呆地看着父亲,一时无语。
“不妨告诉你,这次皇上会派你去打仗,更钦封大将军,并不曾指望你打胜仗。”礼亲王肃然道,“相反皇上希望你经历挫折经历磨难,好让失败来警醒你,因为皇上觉得许是你自小太顺利,从未有过挫折失败,所以那个偲偲丫头的事才会让你这般放不下。”
梁允泽也很意外,有几分骄傲得意,又有几分苦涩,笑道:“谁晓得我拼了命地去杀敌,竟凯旋而归。”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是没清醒,辜负皇上的心意。”礼亲王上前来拍拍儿子的脑袋说,“皇上面上不和你说,私下却与我说过多次,本以为那个韩端柔会毁了你的人生,没想到真正影响你的,竟是个死人。臭小子,你何德何能,让我们连儿女情长都要为你操心?”
梁允泽垂首,面色深沉:“儿子知错,可是……”
“没什么值得‘可是’的,忘与不忘全在你自己,你若笃定一辈子陷在里头不出来,谁也帮不了你,不对你说什么男儿当志在天下这种废话,你自己掂量吧。”礼亲王说罢,便驱逐儿子回去。
梁允泽无奈只能离开,但走到半道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匆匆折回,原是今天皇后那边的人,曾来试探他的立场。
礼亲王没有多说,只道:“皇后和太子背后的势力你看得到,我看得到,皇上也瞧得清清楚楚,可霍贵妃和二皇子有什么,你知道么?”
梁允泽摇头,他不是不知道霍贵妃暗中有网络势力这回事,只是真的不知道霍贵妃和二皇子这二十年多年做了些什么。
“那不就结了,皇上那么淡定,咱们跟着看戏就是了。”礼亲王言笑一句,但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
他明白何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明白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儿子如今震慑朝野的光芒,能庇佑他一生么?可将来的将来,他和皇帝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未必能看到那个结果。
且说那日端柔郡主曾嘲讽霍氏,说她的儿子流连花街柳巷,此言倒非信口雌黄,梁允泽的确时常出入青楼,但除了金梅楼外,他从不去别的地方。而即便是在金梅楼,他也每每只静静地在那间曾和偲偲相遇的屋子里一个人待着,偶尔会喝酒,却从不和楼里任何姑娘说话。
舞依等人恨他是害死偲偲的始作俑者,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会为了银子而接客,甚至不满芳雪妈妈将他迎进门以礼相待,几次发生矛盾,都被芳雪强硬地压下去,众人只当芳雪无情,谁又知道她的背后的苦心和无奈。
这日梁允泽从王府出来后,并没有往自己的宅子去,而是一如既往地来到金梅楼,芳雪照旧将他迎到那间屋子里,奉上了好酒好菜,便让他一个人呆着。
三年来,除非是宫廷宴会不得不当众饮酒,梁允泽已很少在别人面前喝酒,事实上他那样忙碌,从前就为数不多的一些幼时一起玩大的世家子弟朋友,也渐渐少有往来,他越来越耀眼的光芒和越来越孤僻的个性,都是让人不敢亲近的原因。
在金梅楼,他也早已习惯了孤斟独酌,早已习惯了静静地喝完一壶酒,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屋子里的陈设还与当日一样,三年过去一些纱帐幔子都旧了,但芳雪似乎存心不做改动,这间屋子平时也不再让姑娘使用,只有梁允泽一人可以来到这里,芳雪好似有心要刺激这个男人一样,希望他不要忘记那一段。
自然她有她的打算和期待,可又怕自己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偲偲,所以相比其他姑娘对梁允泽厌恶到骨子里的憎恨,她却希望梁允泽能常常来,至少这样能让她知道他的近况,猜测梁允泽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偲偲。
一生太长,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偲偲又非逃犯,不管她是怎样离开公主府,当初的契约也早被撕毁,偲偲并非见不得人或不得存于世,而是她摆脱不了心里的结,和她的娘亲一样,一旦爱了,就会用一生去守护和付出,即便被爱的那个人这辈子都未必能感受到一星半点,她们也无怨无悔。
如今偲偲虽然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南疆,不再是从前公主府里受尽虐待的婢子,可芳雪的心始终放不下,她对偲偲的责任和疼爱,叫她怎么也不能对一个二十来岁又要带一个孩子的人放心,忧愁和思虑并没有比从前减少,芳雪的心始终无法释怀。
此时芳雪正上楼,见到舞依在走廊上和一个送酒的小丫头争执,走近才知道,原是梁允泽今日又要酒,小丫头正要送去,却被舞依阻拦,舞依见芳雪来了,也不改口中的话,红着眼睛道:“这种人还给他喝什么酒,不给他砒霜就不错了。”
“不许你放肆。”芳雪斥骂一声。
舞依再次强硬道:“妈妈,你忘记偲偲了吗?你忘记你的女儿了吗?她是为什么死的,你为什么还要对害死她的人这么好?”
“我让你住嘴!”芳雪大怒,正要责骂舞依,梁允泽却等不及酒水,自己从屋子里出来了,见他们吵架,索性道,“让舞依给本王送酒来。”
“还不快去。”芳雪喝令,舞依接过盘子,一副要“喝死他”的怒气,芳雪再道,“不许放肆,好好伺候王爷。”
“知道了。”舞依从未如此大声地应答芳雪,此刻竟是怒极了,端着盘子进来这间她许久不曾踏足的屋子,果然见桌上的菜肴一点没动,可两壶酒已经空了。
“倒酒!”梁允泽幽幽地命令着,眸子里更是暗淡无光,只留几分酒色。
舞依木然地倒酒,一边则在心里算计着如何报复梁允泽,于是心生一计,见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便也一改脸色殷勤地斟酒劝酒,一心要把梁允泽放倒。
空腹喝酒极容易醉,梁允泽四壶酒下肚,肚子里除了酒水再没有别的东西,此刻已然有些晕晕乎乎,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但此时,舞依却褪下了自己的外衣,光着白皙的臂膀,掀起长裙露出匀称迷人的大腿,扭着妖娆的身子缠上了梁允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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