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昇在夜昙背后凄楚地大喊着:“夜儿,夜儿,只消三爷一句的事便可解决,你为何这般执拗、绝情?”
夜昙的背影稍滞,似乎还微微地有些战抖,旋即忽然狂奔起来,那抹淡红色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方路昇身子一垮,堆坐在地上,只是发愣。于啸杉唇角隐隐噙着丝笑意道:“你可听明白夜儿说的话了,从此之后岳啸山庄不欢迎你再出现,希望你也别再来自讨无趣。”
说完唤人进来,冷冷地吩咐道:“派人送方家公子回家,一路上照顾周全,出了半点的差错,唯你们是问。”来人领命,搀起地上的方路昇,一路半拖半拽地拉走。方路昇便跟死人一般,再无言语和动作的任人拉着。
长长叹了口气,于啸杉回首对上郑岳平的目光,郑岳平的面上缓缓绽开一抹由衷欣慰的笑容,说道:“老三啊,咱们夜儿这丫头,还真是跟一般人家的姑娘不一样,看着柔弱却也恁的坚强。这关系到自己一腔情意的事还能这么清醒地面对。若是换了旁家的闺女,怕是早哭天抹泪地让你去给说情了,她这会儿倒还能看的如此之清明,倒还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原以为,到了最后她心里没准还会记恨咱们,因为跟她爹那点恩怨毁了她的姻缘,这会儿看来,倒是我小瞧了咱家夜儿。”
于啸杉露出丝骄傲的神色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夜儿原本就跟一般的姑娘家不一样。看上这方路昇,也就是一时打了眼。从小这闺女就是个懂道理,明是非的孩子,哪还有越大越回去的道理。”
于啸杉过去推着郑岳平回屋,郑岳平回屋躺好,又点儿不放心地对于啸杉说:“老三啊,虽说夜昙是懂事,明白道理,可这会儿心里也一准不好过,你还是过去看看吧,别回头自己想不开,出点什么事。”
“嗯,大哥,原本我也是琢磨着过去看看的,出事倒是不会,夜儿这孩子没那么脆弱,我就是怕她心里不痛快憋出病来,我去陪她说会儿话,让她念叨出来,心里也好松快点。”
于啸杉出了郑岳平这里,便直奔夜昙的屋子而去,夜昙那狂奔而去的背影,在于啸杉心里一闪而过,似一根小针生生地刺进了心扉。
总还是在意着的吧,这孩子这些日子虽说是看上去面上已经没有了忧色,但是只怕心里对方路昇仍是无法放下的。这刻骨铭心之痛,虽然于啸杉未有经历过情爱之殇,却也明白几分。心下里更是难受,也只能宽怀于,这次终究是彻底了结了,面也见过了,话也说清楚了,从此夜昙跟方路昇便再不会有任何的纠葛。
原本心里的还有的那一点小小的不安,在今天夜昙清楚明白地跟方路昇说此生再不见他之后,也消失了。从此之后有他护着,摆在夜昙面前的只会是一条康庄大道,堆满着幸福与欢笑的大道,于啸杉在心里暗暗承诺到。
夜昙的屋门大开着,外间屋的地上一只翡翠的发簪被摔成了三折,菊香正要收拾,夜昙又从里间掷出了个已经完成的荷包,这会儿却被用剪子绞的乱七八糟。荷包分量轻,扔不出多远,只在里间屋门口便落下,于啸杉走过去要捡起,听见夜昙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喊道:“菊香,不要捡,都用扫把给我扫走。”
于啸杉弯到一半的腰直了起来,夜昙此时才看清了来人,慌忙背过身去擦干眼泪,才回头喊道:“三叔。”
于啸杉宠溺地对着她笑笑说道:“夜儿,心中有怨,有火发出来就好,还有什么要摔的,三叔帮着你一起摔。”
夜昙面上一红,吸吸鼻子开口道:“三叔,是我不争气,为了这么个懦弱到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承担不起的男人,我不该落泪。”
于啸杉上前,捋了捋夜昙微乱的发丝,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抹去她脸上未拭干的泪痕:“夜儿啊,不用觉得自己不争气,你不是为了他而难过,而是为了自己这些年的情意白白托付。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若是此时不难过,三叔倒是会意外了,只是哭过了,伤心过了,你得赶紧好起来,后边等着你的还有没完没了的快乐呢。”
夜昙把头靠向于啸杉的胸口,于啸杉便也顺势揽住了她的肩头,轻轻拍抚着。静默了半晌,夜昙幽幽地开口问道:“三叔,我以后真的会幸福吗?”
“会的,有三叔在,一定保证夜儿从此之后都是快乐没有烦恼。”于啸杉回答的十分坚定。
“那我还会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男子能托付终生吗?”
“怎么会遇不到,喜欢夜儿,会真心待你的人有的是,只是咱们要好好挑挑,必须各方各面都出挑的才行,差一点的,三叔这关就过不了。”
夜昙如梦似幻的声音继续说道:“三叔,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于啸杉轻轻地笑出了声,“那就看夜儿喜欢什么样的了,跟三叔说说,三叔给你留意着。”
“我喜欢三叔这样的男人,只要有他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那种人,我不求样貌,不求出身,我只想要那么个人心里装着我,而我,无论任何时候,都知道他是可以依靠的就好。”
“我喜欢三叔这样的人。”夜昙说完这句,后边再说什么,于啸杉没再听进耳朵里,只是心口瞬间涌进一股暖流,人似乎一下子便能软绵绵地化作一滩糖水。下巴摩挲着夜昙的额顶,似是无意识地说道:“三叔会一直让夜儿放心地依靠。”
☆、绮萝
从夜昙的房子里出来,于啸杉一直有些心神恍惚,有些原本不太确定的事情,在他心里似乎渐渐地明晰了起来,他有一点惶恐,有一点惭愧,但,更多的却好像是一种安稳而又幸福的感觉,眉头虽然深锁着,嘴角却凝出了一抹笑意。
缓步走回自己的屋子,院门口当中,一抹浅绿色的身影背冲着于啸杉,抬头望着门前槐树上落着的几只小鸟发呆,黄昏的残阳洒在身上,笼着那个纤瘦的背影带着一层温暖的橙色光晕。于啸杉一愣,这才想起上午就跟着季蔚琅一起过来的绮萝,当时只是草草地吩咐让人带她先去歇着,至于住处,至于其他,因为彼时没有弄清楚季蔚琅到底什么意思,全都还没有安排。
虽说于啸杉心中对绮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意,只是这样一个伶仃的女子被人带着来投奔自己,在这陌生的地界,自己居然忘了给予适当安排,总是不妥的,心中一下子愧疚了起来,不由得放柔了语气喊道:“绮萝。”
树下发呆的女子听到喊声,似是一惊,待转头看清来人,脸上迅速盈满了一抹近乎讨好的笑容,盈盈下拜道:“三爷。”
于啸杉虚扶了一下说道:“今日事多,一时倒忙的忘了给你安排住处,我这就着人带你下去安置。”说罢才要抬手唤人,就听见绮萝柔声说道:“三爷,绮萝未曾提前知会便前来府上投奔,本是绮萝失礼了,三爷与绮萝不沾亲不带故,不收留也是理所应当,如今若蒙三爷不弃愿意收留,绮萝愿在府上为奴为婢,就不劳三爷刻意安排了,只需让管事的通知我下该伺候哪个主子就好。”
绮萝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轻柔和缓,让于啸杉心中一时多了几分好感,便微笑着回道:“既是蔚琅刻意为你赎了身,又送你来了庄子,断没有让你做奴婢的道理。虽说当日并未许你安排你日后的生计,但是你阴错阳差地来投奔了我,便也就是我的客人。若是你还有想要投奔的亲人,你在这里玩几日,我就安排着人送你过去,若是你无有家人可以投奔,就先在这安了家,日后若是觅得良缘,就从咱们庄子里嫁出去,当这是你的娘家。可好?”
绮萝听罢,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潮湿,再次深深福身道:“奴家除了跟着季公子的绯蔓这个表妹,早就没有了亲人,若是三爷愿意留下奴家,奴家甘愿这辈子服侍三爷。”
于啸杉摆摆手道,“绮萝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先安置下再说吧。我倒是有个侄女和你年龄相仿,庄子里没有其余女眷,一直孤单了些。若是你们能投脾气,彼此做个伴也好。”说完让下人找来常妈妈,带着绮萝先去安顿歇息,绮萝的住处也暂且安排在他的院落里,离着夜昙的小屋不远。
等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也到了晚饭的时间,和郑岳平与夜昙一起吃饭的时候,介绍了绮萝给二人认识。郑岳平是一早听于啸杉提过了此人,微笑着颔首表示了下欢迎,便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夜昙虽说情绪不高,一直恹恹的,但是见到绮萝不禁却有了几分注意。
于啸杉介绍起绮萝来,有些语焉不详,只说是与季蔚琅在樊城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日后在庄子里住着,和她做个伴。这女子眉目清秀,举止文雅,这身份好像非主非仆亦非客人,这让夜昙不由得好奇了起来。饭罢,绮萝懂事地提前离席,说是东西还没有归置好,要去收拾,便只留下他们爷儿三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