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哥,我再观察观察吧,她据说以前也是大家里的小姐,举止坐卧倒是丝毫未有轻浮之态,若是我在看几日没旁的毛病,就让她跟夜昙去做个伴也好。”
二人才说着这些事,一个下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郑岳平皱眉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来人结巴着说:“庄子外边有个人哭喊着要见夜昙小姐,他们有人说看着好像是前些时日在府里住过的方家公子,我们拦着他说要跟老爷和三爷通秉一声,他就在那一直又哭又嚷嚷的,这会儿人厥过去了。”
于啸杉听闻,蹭地站了起来,才要出去,郑岳平一把拉住他,回头对着进来禀告的下人说:“人既是昏了过去,先抬进庄子里吧,还是安置在原来的院子里,让庄子里的大夫赶紧去瞅瞅。”
佣人下去,郑岳平抬头看着凝眉而立的于啸杉问道:“老三,那日你说夜儿看了方路昇的信,哭了半夜,说是从此不再见此人,想来那小子该是写的绝交的信件,这会儿怎么倒又会找上门来?”
于啸杉眉头更深锁了几分道:“谁知道那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日里我就该先看看信里写些什么,可是谁知道夜儿看完就给烧了呢,这倒好,现在也不知道当时他说的啥,这会儿跑上门又要作甚。”
“老三,那你说这会儿,让不让夜儿跟他见面呢?”
“大哥,我心里也有点没谱,不见面吧,这么个大活人在庄子外边又哭又闹了半天,迟早夜儿会知道。可是让见面吧,夜儿这些日子,才缓过点神来,倒不知道这次见了之后又成了什么样子。哎,这方家的人简直就是咱们的煞星,就不能安生点儿。”
“我看这事既然已经如此,方路昇来了瞒不过夜儿,那就干脆去只会她一声,见与不见让她自己选。”
“哎,才消停了几日啊,夜儿才有点喜色,这真是……”于啸杉长叹一声道:“大哥,那你先去看看那小子怎么样了,动不动就晕,倒是比个姑娘还娇弱,我去跟夜儿说一声去。”
喊人推着郑岳平去看方路昇,于啸杉走去夜昙屋里的脚步却放得极慢,一路上想着该怎么说,心里又揣度着夜昙的反应。心中只气恼,不该把在方家看着的人撤回来,这会儿倒弄个措手不及。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些时日,这事也就了结了,断没想到方路昇还能横生枝节,还真真的成了个送不走的瘟神。踯躅间,人却已经走到了夜昙的屋外。
夜昙这会儿大概正在午歇,门轻轻地掩着,屋里一片寂静,于啸杉轻轻打门,菊香开了门,声音极低地说道:“三爷,夜昙小姐刚说睡个晌午觉,这会儿才歇下,您是有急事找她?”
于啸杉犹豫了下说:“那就让她歇着吧,若是她醒了,你去告诉我一声,我,一会儿该是在原来方路昇住的那个院子里。”
菊香轻声应了,于啸杉便转身去看方路昇。
进得院门刚好看见大夫收拾着东西准备走,方路昇一脸泪痕地躺在床上,跟郑岳平说着话。于啸杉拦住大夫问道:“这小子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摇摇头头:“三爷,这方公子就是身子骨弱,一路劳顿,刚刚又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顺过气来就好了。”
于啸杉摆摆手让大夫下去,心下稍安,甭管怎样,方家这小子也不能在他这出事,否则莫说还要跟方家有个交代,就是对夜昙也不好说。
于啸杉几步迈进屋子里,靠在床上的方路昇见了,蹭地起身,一骨碌滚下床,膝行至于啸杉跟前,拖住于啸杉的袍尾哭道:“三爷,请您成全我和夜儿的婚事。”
于啸杉有些厌恶地扯回自己的袍子,眼神询问地看着郑岳平,后者皱眉摇了摇头,于啸杉说道:“有话起来好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么跪着成何体统。”
“三爷,你若是不能成全在下跟夜儿的婚事,在下就长跪不起。”
于啸杉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烦厌,语气冷漠地说道:“你若是愿意跪,回家跪着去,别在咱们庄子里丢人现眼。你跟夜儿的婚事是你爹不同意,你这会儿央个我作甚,我如何不成全了?”
方路昇泣不成声地跪坐在地上:“我爹说,三爷跟夜儿的爹不共戴天,这样的人我们方家不能娶,娶了就是惹祸上门。可我知道三爷心里是疼夜儿的,就算跟夜儿的爹有血海深仇,也不会迁怒到夜儿,在下只想请三爷能跟我爹言明此事,就说夜儿她爹的事与我们无干,就算我们方家娶了夜儿也不会被牵连。”
于啸杉听闻,冷哼一声,才要开口奚落,就听见身后一个悦耳的女声,清冷地开口:“方路昇,你快给我站起来,不要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屋内的三人闻言都往门口望去,只见夜昙仍是白日里的打扮,许是刚刚于啸杉去时便被扰醒,匆匆赶了过来,此时,发丝还有些凌乱,面色苍白若纸,说完话紧咬着唇,浑身微微地抖着看向方路昇。
方路昇哀嚎一声,“夜儿。”声泪俱下地说道:“夜儿,我爹不让我娶你,我爹说我若娶了你,三爷定不会放过方家。上次给你的书信,你定是还没收到,我今天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求三爷网开一面能成全咱们。”
夜昙凄然一笑道:“信我收到了,当天便收到了。”
☆、决裂
方路昇听闻夜昙已经看过来信,双眼中迅速燃进了一抹希望的光彩,旋即,却又黯然了下来。自己喃喃道,“那你一定是求过了三爷,三爷不愿成全你我的婚事吧,”
夜昙表情未变,仍是挂着那抹凄楚的笑容说道,“信看完,我便烧了,根本不曾跟三叔提起。我不认为有什么必要跟三叔提这样的要求。”
方路昇用衣袖抹着眼泪,有些失神地看着夜昙道,“夜儿,你不想嫁给我了吗,你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了吗?三爷对你这么好,不会真因为你爹的事连累你我的,只要让三爷跟我爹说清楚此事,咱们的婚事就不会受到影响,夜儿,咱们一起求求三爷吧。”
郑岳平和于啸杉都冷冷地看着仍跪坐在地上的方路昇,并不吱声,夜昙别开头去,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你先起来说话,你……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方路昇狼狈地赶紧起身,蹒跚着走到夜昙身边伸手要去拉她,夜昙一闪身躲过他的手,走到了于啸杉的身边。于啸杉看方路昇过去要拉夜昙,原本还要有所行动,脚步才动,便看见夜昙的反应,眼里露出些许满意的笑意。
方路昇倒是一愣,尴尬地收回举在半空的手,看向夜昙,一脸绝望的神色问道:“夜儿,你……心里,如今也不想要这门婚事了吗?还是三爷也逼着你和我分开?”
夜昙站在于啸杉的身后,小手不自觉地拽紧了于啸杉衣袖,看着方路昇,声音平静地回道:“这原本便不干三叔的事,方家若是有诚意与我们家结这门亲事,便要能承得起后果,我贺夜昙是三叔的侄女没错,可却也是贺方全的女儿。三叔与我爹的事,是我们的家事,与你们方家无关,也犯不上跟你们去澄清什么。你们方家若是要娶夜昙进门,夜昙定然乐意与你在一起,可是如今是方家悔婚,为何还要三叔出面保证什么?原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路昇看着一向温婉娇弱的夜昙,这么清晰冷漠地与他说话,心底便泛起一阵凉意,结巴着开口道:“夜儿,可是如今我爹不敢让我娶你进门啊,若是三爷不出面,这事就成了死结,我们的婚事肯定就再没希望了。”
夜昙定定地看着方路昇道:“路昇,如今想要我三叔去说明,莫说三叔未必会同意,就是我也绝不会让他这么去做,你们要娶的是贺家的女儿,是我贺夜昙,与我三叔何干,他为何要为我的事去与你家保证什么?方家若是怕因此得罪了岳啸山庄,那就不用再想着这门亲事。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带着我走,不去管你家,不去管我爹的事,只要你说你敢,我贺夜昙定跟着你天涯海角,无论是吃苦还是受罪也绝无半句怨言。”
“夜儿!”于啸杉听完夜昙的话,忍不住惊呼出口,一旁的郑岳平拉着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夜昙并没有注意到于啸杉的喊声,只是专注地看着方路昇,等着他的答案,方路昇张口结舌地看着夜昙,半晌才道:“夜儿,我没法公然违抗我爹,可就算是我违抗了他,我带着你走,咱们二人日后又如何生活?”
夜昙轻轻叹气:“路昇,你我二人若是同心,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又怎么还不能得以糊口,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这个勇气带我走。”
方路昇呆呆地望了夜昙半晌,终是垂下头不再言语。夜昙忽然轻笑出声,话里带着微微的颤音说道:“三叔,我刚才正要睡午觉,听说您找我,便来了,这会儿还是有些乏,我先回去歇着了。今天这个人,我再也不想见,劳烦三叔以后不要再放他进咱们家的庄子。”说完施施然对着于啸杉和郑岳平行了个礼,款步而去,脊背挺直,背影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