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啸杉便也随后站起来和在座的人客套地告了辞,两人才要抬步,绯蔓一拽季蔚琅的衣袖带着些羞赧,期待地问道:“季公子还会再来看绯蔓吗?”季蔚琅爽快地笑答:“得了空,自然会来看你。”于啸杉微笑看着面前的二人,感觉到一旁的视线似乎在灼灼地盯着自己,微侧过头去,看见绮萝也用略带盼望的眼神望着他,带着一抹忧伤的希冀。于啸杉心中一动,说道:“明日我便回去了,日后若有了难处,去米行找老张,我会交代给他。你——若是厌弃了这样的日子,想要出去,让老张替你安排。”
绮萝眼中瞬间映入让人炫目的光彩,声音里带着微微激动的颤音问道:“三爷,此话可是当真?”
于啸杉神情未变,暖暖看着她说:“你只要想好日后的生计就好,我管的了一时,却也管不了一世。”
绮萝闻言垂下头,盈盈下拜,“无论如何是否会有求三爷,您能这般照顾,小女子在这都谢过三爷了。”
于啸杉虚扶了一下,便也不再多话,与季蔚琅一起出了情悦楼。
站在门口,季蔚琅对于啸杉说道:“于大哥,那明日你启程时,我再去送你,今天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二人便于情悦楼门前分了手。
于啸杉没有坐车轿,步行着走回住处,微醺的醉意让他的头有些晕晕的,心里隐隐想着刚才别人调侃着说的话。是呀,这些年,自己到底是在等待什么?又是在坚持什么?为谁守身如玉,又为谁心如止水。
长大成人到现在的十年间,无论是妩媚多姿的风尘娇客,还是温柔恬然的良家女子,更甚者是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自己似乎从没有过丝毫的动心。大哥郑岳平从几年前便开始心念着他的婚事,最初媒婆差点踩破了门槛,看他实在是无心,也才作罢。但仍时不时地要耳提面命一番,如今也算功成名就,该是安家立业的时候了。
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大仇未报,无心成家。也许,真的是这个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自己那颗鲜活的心似乎早在许多年之前便已死去,再无丝毫与情意有关的悸动,于是婚事,便一直拖着。
果然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走进自己的心坎吧,或者,只除了夜儿。
想到夜昙,于啸杉心中先是一暖,却又悚然一惊。怎么会想到夜昙?是的,夜昙是唯一能在他心头驻留,唯一能牵动他所有喜怒哀乐的女子。可是,那怎么能一样,那是夜儿,是他亲亲的小侄女,是他想要用一生去保护和疼爱的小姑娘。
那,怎么能和刚才的念头同日而语。
也许,是该成家了吧,成家,找个能帮他照顾好庄子和大哥的人,找个能帮他疼爱和呵护的夜儿的人。不需要多美,只要有颗温暖而包容的心就好。等到夜儿找到了好的归宿,自己就开始去想自己的将来。那个能在他心头入驻的女子,也许到时便也会出现了吧。
走回住处,吩咐好属下明天启程的时辰,于啸杉静静地躺在床上,心头涌上了淡淡的喜悦,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见到大哥,就可以知道临走时交代柱子办的的事的结果,就可以好好歇息下近日里过于劳累的身体。
当然,也就可以见到了夜儿了。
方路昇走了两日,没有书信回来。夜昙掐着指头算着,晋安往来一趟快些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路昇那边若是写好了给自己的书信派人送来,此时该是已经到了吧。一日里几次去门房那里打听,都没有消息,门房的人看着她奇怪的表情,让夜昙再不好意思去询问。
心中不明所以的焦虑不安,白日里伺候着跟方路昇一起栽种的花草,陪着郑岳平说会儿话打发时间,夜昙心里暗暗忧虑着,莫不是方家伯伯的身体有了大碍,路昇才会来不及跟自己递个音信。几次犹豫着想跟郑岳平开口,让他派个人去问问,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才不过两日而已,是自己太着急了吧,倒让大伯笑话了去。
郑岳平看的出夜昙的欲言又止,甚至心里也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但却也不点破。老三想的不就是让这俩人疏远些,如今时机正好,最好夜昙不要跟自己张口求点什么,否则,还真是难免一时心软应了下来。到时候,老三不高兴,自己也未必就不会后悔。可是看着夜昙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也难免有些心疼,只好变着法的跟她说话解闷。
说的最多的还是以前在一起时的日子,比如,有一次,夜昙央着于啸杉掐了碧珊最喜欢的那盆花,去给夜昙染指甲,碧珊发现了,在当院里拿起扫把就似真还假的去追打他俩,于啸杉护着夜昙跟碧珊嬉皮笑脸,最后自己的俩小子也参合进去,一院子人追成一团,院子里养的鸡鸭和小狗也跟着闹腾,真真的弄了个鸡犬不宁。
还有一次夜昙偷着拿走自己家老二的风筝去放,结果挂在树杈上扯断了线,夜昙怕小哥哥骂自己,赶紧去找于啸杉,于啸杉当即照着原来的样子画了一个又扎起来,让夜昙去放好,可是到底还是被自家的老二给发现了,于啸杉便揽过责任说是自己弄丢了,然后被逼着又再做了十几个风筝才罢休,于啸杉扎风筝扎的最后手指也扎了个千疮百孔,最后还是是自己出面说了话,二小子才放过他。
还有,那会儿于啸杉带着他们几个孩子一起摸鱼,为了救滑进溪水的夜昙自己差点溺了水,带着他们去出去玩,自己的俩小子和夜昙看见树上的果子长得好,他逞能去摘,最后人和果子一起掉下了树,腿足足瘸了两个月才好。
俩人说着,回忆着,脸上都是无比幸福的表情,夜昙也暂时忘记了心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归来
于啸杉紧赶了几日,回到庄子的时候,已经那一日的三更天,他没去惊动太多的人,把马交给马倌,便喊柱子就进了书房。
柱子禀报说,方路昇已经被方家老爷急信召回,于啸杉听完,脸上有稍许放松的笑意。柱子稍稍有些犹豫地又说起郑岳平问起过此事,他虽未悉数禀明,但也大致跟郑岳平交代了。于啸杉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妨事的,原本也没要瞒着大哥。夜儿那边呢?知道方路昇是为什么回去的了?”
“夜昙小姐似乎不知情,只是以为方家老爷病了,这几日还急等着方路昇的书信呢。”柱子回道,于啸杉沉了片刻,唇边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说道:“暂且就这样吧,方家那边再有什么动静,你记得随时跟我说下。”
挥挥手让柱子下去,于啸杉陷入了沉思,这一次的举措原本也是试探下方家对亲事的诚意和方路昇那小子对夜昙的真心程度,若是他们果然从此不再提起这门亲事,那就当真是配不上夜昙的一番情意。若是通过了这次考验,自己没准倒对他们能另眼相看。不过方家还真是不让他失望,才几天的功夫啊,就赶紧把方路昇叫了回去。这样的人家,有点风吹草动,想的就是先自保,根本不顾道义,不顾感情,怎么让夜昙托付终生,夜昙若真是跟了他们,才当真是有苦吃了。
只是不知道,夜昙过几日若是得知了方家那边有意悔婚,到底会伤心到什么地步,当初只是想了这样的一个主意让方路昇可能会主动疏远夜昙,倒没有太仔细地想过夜昙的心情。
于啸杉的眉头深锁了起来,心里有些淡淡的懊恼,此时甚至有点怪方路昇这么配合自己的剧目,若是这小子眼下能上演一出情深相许,抵死相随的戏码,也许他也就当真能配得起夜昙,自己哪怕还是不情愿,也总放心几分。只是,这会儿看来,方家和方路昇却是果然如自己预料一般的反应,自己没错看了他们,但是错看了他们的夜昙这场不可避免的伤心,却着实也让人揪心,于啸杉心头一时烦躁了起来,只想此刻就瞧瞧到数日未见的夜昙,看看她此时可还好。
刚问过柱子,说夜昙这几日还是歇在方路昇住过的院子,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于啸杉心头一时不知道是气恼更多些,还是心疼更多些。此前只想着方路昇不是夜昙的佳配良人,让这门婚事作罢就好。真到了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事态发展,于啸杉心头也是百味陈杂,或许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这天下好男子何其之多,为何他家夜昙偏偏会钟情于方路昇这个没囊没器的货色。就算此时自己软下心肠,不假手此事,也难保日后有了类似的情况,不会有如出一辙的结果。到了那时,方路昇若是再背弃了夜昙,只怕夜昙会落得个更伤心凄凉的下场。
心中这么想着,于啸杉脚下的步子未停,这会儿已经来到了当日里方路昇住过的那院的院门当中。侧屋里烛光如豆,宣告着主人还没有睡着。于啸杉稍稍踯躅了下,轻轻扣了下门扉。丫头菊香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