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跟你大伯,今天想跟你说的就是,无论如何,夜儿你还有我跟你大伯疼着,护着。方家若是果真做出如此不顾道义情感之事,也不配让夜儿惦记着,夜儿也就从此忘了那个方路昇,别再牵肠挂肚了。”
夜昙抓住于啸杉为她拭泪的那只手,声音凄楚地说道:“三叔,可是我不相信,不相信路昇会如此对我,他说过,今生今世,无论为了何事都会对我不离不弃的。我不相信他会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我想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于啸杉跟郑岳平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于啸杉拉紧那双握着自己的小手,轻轻拍抚安慰着,郑岳平叹口气说道:“夜儿,这事,你三叔一定会尽快安排的,可是也总要知道方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咱们总不能登门入室地抢了人就走吧,你且耐下心来,再等几日吧。”
夜昙点点头,再抬眼看了下于啸杉和郑岳平二人,从于啸杉手中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来施了个礼道:“大伯,三叔,夜儿这会儿心思有些乱,想自己呆一会儿,我先回屋去了。”
郑岳平叹口气,挥挥手道:“去吧,夜儿,也别太难过了,这事倒也未成定局,还是身子要紧。”
应了一声是,夜昙转身离去。直到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在门边消失,于啸杉才收回视线,对着郑岳平,二人都是摇摇头,一脸无奈、心痛的表情。屋子里沉寂良久,郑岳平开口问道:“老三,怎么着,把方路昇找来?那小子会怎么说,我倒怕说出的话到时候更是勾了夜儿的心思。夜儿这会儿可能是还没想到这层,也可能是不愿意言语。到时候,她想通,她跟方路昇的婚事到底是因为咱们跟老二之间的事,才闹到了悔婚的地步,倒不知道心里是不是会记恨呢。”
“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面上是方家因为咱们跟老二的恩怨不想再娶夜儿过门。可是说到底,还不是对夜儿的诚意根本不够,若是老二除了咱们还有仇家呢?若是再有其他的事呢,到底也不该怪在咱们头上吧?”
“老三,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夜儿能明白吗,她心有所属的男子最后选择不要她,可全是因为她爹跟咱们之间的事。原本她对她爹的事,几乎是不闻不问,怕是也不想参与其中,可有了方路昇一出,她可是想不理都不行了。”
于啸杉听完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怪只怪,咱们找到夜儿找到的太晚了啊,若是早个几年找到她,哪还会有这些糟心的事。”
“老三,那你想好方路昇的事怎么办,我看不让夜儿见上一面,她一定是不会死心。你看着怎么安排吧,夜儿伤心这一场总是难免了,只是看看怎么才能让她少伤心些时日。”
于啸杉点点头,起身喊人一起扶着郑岳平在榻上靠好,说道:“大哥,那你先歇会,我去问问柱子那边方路昇有点什么消息没有,我是想着,不行让方路昇写封信给夜儿,也好让她断了念想。至于看到信之后,夜儿是否还要见面,到时候再议吧。”
于啸杉回了书房,立即把柱子喊了进来,问道:“怎么着,方家那边什么意思?方路昇怎么个心气?”
“三爷,头先来的人说,方家老头给方路昇关了起来不让他出门,这会儿刚来的人回话说,好像方路昇大病初愈又有了这事,这会儿又病倒了。方路昇好像还是没断了想娶夜昙小姐的心思,可是这会儿人病了,一天也没说过话,倒还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了。”
“又病了?”于啸杉眉头深锁地说道,心里暗想,莫不说人品如何,这么个病秧子,真要是娶了夜昙也短不了天天病榻边上汤汤水水的伺候着。心中越发的懊恼,怎么不早些日子找到夜昙呢,早在夜昙认识方路昇之前,早在夜昙的一颗芳心暗许之前该多好呢,更不说若是夜昙一直在他们身边,如今又何至于糟这样的罪。
让柱子接着去让人打听着方家那边的信儿,于啸杉心里头有点担心夜昙,回屋前,路过夜昙的屋子,轻声唤过外间里伺候着的婓玲问道:“夜儿还好嘛?”
婓玲皱着眉头回道,“夜昙小姐回来就一直掉眼泪呢,我跟菊香劝了半天也没好。这会儿倒是不哭了,只是坐着发呆。”
于啸杉闻言穿过外间的走道,几步进了夜昙的小屋。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棂,夜昙坐在一室暖阳之间,却只让人觉得清冷无依,这会儿眼睛已经哭的有些红肿,只是茫然地垂首呆坐着。藕色的衣衫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而娇媚的色彩,一双葱白如玉的小手,在膝头紧紧交握,在衣衫的辉映下更显得莹白剔透。夜昙那单薄的小身子,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副楚楚可怜,让人心疼的样子。
于啸杉这一刻真的想把夜昙紧紧抱在怀里,握住那双小手对她说,“夜儿,莫伤心,有我在,即便天下所有男子都会辜负于你,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
但,这似乎不是一个叔叔该对侄女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市集
沉了半晌,夜昙似乎并没有发现屋子里的闯入者,仍是颓自地想着心事,于啸杉想了会儿终于开口打破室内的沉寂:“夜儿,若是心里憋闷,不妨给方路昇写去一封书信,我让人捎去。”
夜昙一惊,抬眼去看说话的人,眼神不期然撞进于啸杉那盛满着深沉关切的眸子。一刹那,夜昙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争先恐后地掉落下来。
那疼爱的神色是夜昙熟悉的,那是伴着她自小长大的安全感的源泉。自己幼年时走丢的日子里,午夜梦回,睡梦中哭喊的不是爹,不是娘,而是三叔。他的臂弯,是她儿时最坚固的避风港湾,是她少年内心深处孤苦无依时,最温暖的牵挂思念。只是,日子久了,渐渐没了盼头,才一点点遗忘。
再重逢时,怨恨和叛逆,把原本的情意搅得面目全非,她竟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三叔,是她最亲近,最能依靠,最疼爱她的男人。居然没有变吗?居然仍是孩童时那般的倾心呵护吗?
夜昙心中一时酸酸暖暖的,不待多想,已凭着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猛地投进了于啸杉的怀抱,放声痛哭。
于啸杉猝不及防地接过这具小小软软的身躯,一时间似乎被填满的不仅是臂弯,还有自己空落已久的心房。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儿啊,多像稚龄时的她,死了心爱的,养了许久的小鸟,不是也似这般哭倒在他的怀里。同样的信任,同样的依赖,同样的柔肠百折。似水年华仿佛瞬间倒流,回到了于啸杉始终无法忘却的那段时光。只是怀中那小小女孩儿,已不是当年奶娃的身子,而是一副玲珑有致的姑娘的身躯。
于啸杉一语不发,只是紧紧地箍住那攀附在他身上,似乎落水之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棵浮木般依赖的身躯。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背,不知道因激动或是心痛,于啸杉也从心底深处溢出一阵战栗,霎时间,忍不住一个吻,悄悄的,眷恋的印在夜昙的发髻上。于啸杉闭上眼,咽下喉间的哽塞,声音微微苦涩地喃喃道:“夜儿,莫哭,有三叔在,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一阵子之后,夜昙才渐渐地止住了啜泣,有些羞赧地想要起身,这才感觉到于啸杉拥着她的臂膀是如此的用力,似乎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中一般。微微挣扎了下,声音在于啸杉的胸前闷闷地传出来:“三叔……”于啸杉猛然醒过神来,手臂一松,贴着他唇边的发丝轻柔划过,在他心底狠狠地一荡。
再去端详夜昙的神情,悲戚之色未褪,却犹带着一抹娇羞,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诱人韵致,于啸杉只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神恍惚。
夜昙看于啸杉呆愣地看着自己,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便柔声开口问道:“三叔刚才说,让我写封信给路昇捎去,这会儿去写可好?”
于啸杉回了回神,点头道:“好,这就去,到我书房去写吧,写完我马上让人带去,天黑前方路昇就能看到。”
于啸杉的书房简洁而古朴,跟整个庄子里的风格相同,未见一丝奢华之气,只是懂行的人会看出,那整条紫檀原木制成的条案当是价格不菲之物,桌上的汝窑笔洗和端砚也都不是俗物。夜昙虽无心参观这书房的摆设,但是进得其间,却也是无来由的一阵心宽。这充满男性阳刚味道的书房,让人会有一种由衷的安全感丛生。夜昙心头久久的压抑感觉,这会儿忽然觉得一松,有了几日来难得的畅快。
于啸杉在一旁帮她磨好了墨,便负手走到一边的书架随意取出本书,坐在榻上读了起来。夜昙铺好宣纸,提笔就写,一蹴而就,不多时已写完放下了笔,喊了声“三叔”。于啸杉起身唤来柱子,把夜昙叠好的书信放进信封,打上蜡印。递给柱子说:“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方府,务必交到方路昇本人手中,若是有回信就等着带回来,若是没有,也带个口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