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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新妇/嫤语书年 [精校出版] (海青拿天鹅)


  “不必。”我说,“不疼。”
  许是我的语气坚决,魏郯没有坚持,拿着瓷瓶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又把瓷瓶放回去。
  “方才之事,夫人有话要问么?”他说。
  又是陷阱么?我犹豫了一下。
  “那我说了。”不待我回答,魏郯道,“我与皇后,从前曾有婚约。不到一年,婚约就解了。”
  这话来得毫无征兆,我的心吊起。虽然早就知道,但听他亲口对我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嗯。”我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敷衍应道。
  “我们两家祖父是旧友,两家一直有来往。”魏郯道,“父亲在洛阳为官时,曾遇过些麻烦,多亏徐少府在长安相助,而后,我家迁往长安,来往的第一个人家就是徐氏。也就是在那时,我与徐苹相识。婚约之事是我祖父与她祖父的意思,徐少府并不乐意。我父亲知晓她家的心思,订婚之后亦不宣扬。果然不到一年,徐少府称徐苹有疾,相士言不可早婚,亲自上门来退了亲事。”
  “定亲之后,我去了羽林。那里军纪森严,我与徐苹半年也见不上一面。等我终于得了空闲回家,却闻得退婚之事。”魏郯自嘲地笑笑,“那时我一腔意气,不知因由,要去徐府问个明白,父亲把我关了起来。但不到两月,我就听说了先帝要为皇子箴选妃,名册中就有徐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父亲将天子迎到雍州,百废待兴。从前长安的百官也跟随而来,徐少府就在其中。隔年之后,奉常奏请立后,天子在百官家眷中选妃,徐少府将徐苹送入宫中,未过多时便立为皇后。”
  我听着这些话,一语不发,心思却像轱辘一样转个不停。
  皇子箴是卞后的儿子,那时卞后受宠,徐少府退婚送徐苹去选妃的意图一目了然。我记得魏傕当时不过是个骑都尉,而徐少府身居九卿,看不上魏傕亦在情理之中。
  “……他是故意的,是么……”我想起在林中,徐后质问魏郯的话。
  她说的并非无理。天子已是傀儡,所谓立后,不过是将这傀儡凑成对。魏傕与徐氏相交多年,知根知底,让徐苹当皇后再好不过;可一旦将来生事,徐苹和徐少府一家却是逃不掉的。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魏傕那心机满腹的模样,不禁觉得脊背一凉。
  “前年,皇后曾怀过一子。”魏郯继续道,“去年春时不甚流失,只有四个月。此后,她总疑心有人要加害,心神不宁。她送密信来,求我看在从前的情义,救她一命。我时常征战在外,回书不便;等我回到雍都,她又潜出宫禁来见我,如今日这般,已是第五回。”说罢,他看着我,“我与徐后之间就是这些,除去她与我相见之事,其余子贤都知道,夫人可去问他。”
  这话听着像小儿赌咒。魏慈那个人虽然算不上老谋,却也是个鬼精的,又一向与魏郯交好,我才不会去跟他求证这些。
  “如此。”我颔首。
  “还有一事。她喜欢虞美人,当年定亲之时,她头上簪的就是此花。”
  我讶然:“虞美人?”
  魏郯颔首:“定亲之后,她曾赠我一块虞美人的绣帕。这是当年留下的唯一之物,一直收在侧室的旧衣箱中。”
  我被噎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明里暗里都是告诉我,他知道我看到了那绢帕。院子里的虞美人是何意,也已经不再是秘密。
  “夫人。”魏郯注视着我的眼睛,“你我已是夫妇,日后时日长远。今日这些话我坦诚而言,将来亦当如此。夫人有惑,亦可不必遮掩。”
  我看着他,心像被什么抓了一下。
  “大堂兄!”正想开口,帐外突然传来魏慈的声音,又是喘气又是兴奋,“大堂兄快出来!围猎要开始了!我看到他们从终南山运来了白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打算休息一下,回头改改虫子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我当初偷懒没有给女主取字,现在发现称呼真不方便。要改好多呀。。




☆、白狼

  天子和贵人们养尊处优,当然不可能像猎人那样深入山林,所谓狩猎,乃是在野中设好围场,军士将野兽逐入场中。而天子和贵人们只需要优雅地站在护栏后面,朝那些惊慌失措的野兽放箭即可。
  行伍出身的人当然瞧不上这样的狩猎,那些气力单薄的贵人们开弓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嘘声。转头望去,那是不远处护卫的一队军士,领头的是程茂。
  程茂也看到了我,这边坐着的都是些贵眷,他不好过来见礼,只在原地揖了揖。
  “那是大堂兄的副将么?我记得叫程茂。”周氏在旁边道。
  “正是。”我答道,“我与夫君成婚之后,是程将军护送我来雍都。”
  周氏颔首,笑道,“大堂兄待堂嫂真好,我可听说堂兄那时为了送堂嫂来雍都,足足派了两百军士呢。”
  我也笑笑,没有答话。
  场上的热闹,我虽看着,却漫不经心。脑子一直在梳理着晨早的那些事,一刻也不曾停歇过。
  其实,我很庆幸方才魏慈来打断,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魏郯。
  他把我从那树林里拽回来,刚坐下就滔滔不绝地把他与徐后的事说了一通。末了,还对我说什么天长日久,不必遮掩之类的话。
  我倒不是在意魏郯与徐后的事几分真假,他对我说了许多,无非是要告诉我他对徐后的态度。我在意的,是他将来会如何。徐后再想见他,他还会去见么?他在林子里对徐后说这是“最后一次”,可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笃定,下次徐后再说什么不见不散,他会不会真的狠得下心不见。
  戚叔曾对我说,“少年情挚”。我心底苦笑,自己这个正室,对夫君私会旧情时的心境,竟是揣摩得深切。这是否因为,我也有一个从来不曾真正放下的裴潜?
  这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魏郯主动跟我解释。这说明这些日子虽然冷淡,但他仍然还愿意与我把着夫妻做下去。
  至于他说的坦诚,我何其不想。在听到的那一瞬,我也很动心。
  对于这个婚姻,我们或许都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可坦诚二字对于我们并不公平。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他们纵然举案齐眉,母亲也有许多话不会在父亲面前说。我很迷惑,魏郯心里所想的夫妇,究竟是如何模样?
  
  围射两轮之后,军士将围场中死伤的野兽拖走,鼓声再起,新的一轮即将开始。
  “那人是谁?”毛氏指指围场上几个正要搭箭射猎的人,“那个绿袍披甲的,我从未见过,怎与几个皇室宗子立在一处?”
  我也望去,只见那人身长七尺余,的确面生得很。
  “那是梁仁。”周氏道,“听说是文皇帝六子河间王之后,征谭熙时投了丞相,天子按辈分称他‘皇叔’呢。”
  “文皇帝时的河间王?”毛氏哂然,笑道,“那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天子跟这个皇叔隔得可真远。”
  “你可勿将他小觑。”周氏道,“听说此人家贫,几亩薄田不够养家,他就跟人学了编席,混迹市井。黄巾军乱,他纠集乡党杀寇守城,举为县丞;后来何逵之乱,他又投奔董匡,董匡战败,又投辽东卢康。谭军退往北方,谭熙四子谭尧投往辽东,梁仁策动卢康杀谭尧,丞相表其为交州牧。”
  “这么说,此人一直投来投去呢。”毛氏咋舌,说罢,看看周氏,神色暧昧,“堂叔对你也不错,说得真多。”
  周氏脸红,却不掩得意:“他能说多少,还不是我好问。”
  
  魏郯和魏昭几人上场之时,军士们明显地发出兴奋的声音。我望去,魏郯站立之处正是当先,他试了试弓弦,忽然,朝这边看过来。
  远远的,目光似乎在我这里停留了一下,未几,转过头去。
  “咦?大堂兄在看谁?”周氏掩袖,眼角带笑得瞅我。
  “不知呢。”毛氏跟她一唱一和,说罢,吃吃轻笑。
  我装聋作哑,却不自觉地朝天子那边望去。他离这边不过三四丈远,只见一身猎装,身披裘衣。他旁边,徐后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围场,脸上似乎敷了许多粉。
  帝后的下首,魏傕身披大氅,神色似乎兴致勃勃,肥壮的身形气势十足。
  野兽被逐入场中,司射一声令下,箭矢嗖嗖离弦,群兽尽皆倒下,无一虚发。
  喝彩之声很响亮,魏郯笑着与魏昭和魏慈说着什么,神色轻松。
  天子和徐后的神色皆面无表情。
  魏傕摸了摸胡子,面带微笑。
  冬狩最隆重的时刻终于来到,天子脱下裘衣,从黄门侍郎手中接过金鈚箭。鼓声响起,一只浑身雪白的狼被驱赶入围场。
  众人一阵兴奋的议论之声。
  白狼极其稀有,自古以来,乃是天子专用的猎物。从前在长安,皇宫中有专用的狼圉繁育白狼,以供天子围猎。而长安毁坏之后,此兽踪迹难觅,天子围猎只能用雄鹿替代。
  这场中之人,大部分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白狼,纷纷翘首。
  天子张弓搭箭,我望见他神色肃穆,可是臂力明显不足对付那张特制的大弓,手微微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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