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唯独将绵期留在自己身旁。
清荷园离觅香阁较远,因心疼她受惊后又要再奔波,是以这一夜,他执意带她万乾宫。
星玉随行在绵期和皇帝身后,不过皇帝太过专制,坐轿的全程皆将绵期包裹在怀里,直到达目的地,主仆两也没有机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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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寝殿门槛,挥退殿内宫人,皇帝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绵期拥入怀中,抱了好一阵,他才松开了她,“适才没被吓到吧?”
“没有。皇上,臣妾有重要的线索。”她从袖中掏出那柄被她用布缠着的匕首,拆开布条,递到皇帝面前,“您看——”
皇帝面容冷峻地接过匕首,看了几眼匕首上深色的血渍,不解道:“这是……”
她未马上回答,从他手里取回匕首,拉出自己一撮头发,抄起匕首轻轻往上一带,那一缕乌发顷刻就被割断,顺着她的手滑落到地上。
演示完毕,她才神色郑重地对皇帝道:“这把匕首是臣妾在季连芳柔尸体旁的乱草丛里发现的,臣妾怀疑凶手就是用这把匕首杀死了季连芳容。”
癫狂
皇帝愣了一下,“宫中明令禁止私藏、携带兵刃,此人不顾律法,背地里将匕首带到那里……”说到这里他似意识到哪里不对,陡然眼神疼痛地看向绵期,“小期,凶手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绵期没有否认。
凶手想杀的其实是她。
这一点她是随皇帝来万乾宫途中才想明白的,初时她还以为是凶手想要嫁祸她杀人,但想来想去那样实在没可能。
太阳下山后,天色昏暗,凶手对她的长相不是很熟悉,才会把季连芳柔当成她给杀害了。
不过,季连芳柔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她目前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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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被他拥入怀里,这是他今晚第三次抱她,力气却明显比前两次大的多。
她直感觉骨头都要被他弄碎了,刚欲出声阻止,却听皇帝自责地开口,“或许,你说的对。之前子嗣的事,朕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是朕太自私。”
“皇上。”她四指并拢搭在他唇上,摇摇头,“臣妾何尝不自私,皇上说的没错,子嗣一事,臣妾的确不该没有试过,就妄自决定不要,臣妾也错了。”
“你没错,是朕没想到竟会有人要杀你。”他松开她,疲惫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愧疚。
看见他面色灰败,她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温柔笑了下缓解气氛,方道:“皇上,臣妾真的没事。当务之急,还是将要迅速将这个凶手缉拿归案。”
微点下颌,他松开她,正色道:“你放心,朕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心狠手辣下手的人!”
“前段时间,皇后娘娘身边的沫雪过娘被杀的事情,不知道皇上可否听说?”
“略有听闻。”看似不相干的另外一件事被她现下提起,另皇帝不由眉宇间轻颤了下,“难道,你怀疑这两起命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先前沫雪就是被锋利匕首从身后一刀致命。而今日臣妾在发现季连芳柔尸体后,简略查看了她的伤口,觉得她的伤口和沫雪的十分相近。从枯草丛中发现匕首时,刀刃向河,刀柄向岸。显然是凶手行凶完毕,听见臣妾回来的脚步声,来不及收起匕首,就慌慌张张逃跑了。臣妾以为这柄匕首是命案的关键。
皇上和臣妾都知道这匕首不是凡品。咱们虽可把它交给大理寺,再由大理寺根据刀柄的花纹和匕首的打制方法,顺藤摸瓜追查出凶手身份,但这样无疑将要耗费大量时间,臣妾以为那样太慢了。”
听她说此名凶手可能已经造成两起命案,皇帝深感其中利害,清楚事情实在也不宜拖下去。
“听小期这么说,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丹唇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绵期不语,仅是提起匕首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被无数盏烛灯映亮的万乾宫寝殿,他看见利刃折射出的寒光映得她眸子雪亮,他微微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在乎后宫的安稳,他们等不及要查出凶手身份。
但凶手不同,凶手只在乎自己的命,所以她(他)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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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后。
三人高的雕花木门,在跪在青石板上的女子身后重重合上。
不再有刺目的阳光干扰,女子的眼睛舒服了不少,瞳孔迅速扩大。
她现着一身黑衣,脸色被衬托得更加苍白,薄唇也没有一丁血色,一双水眸,依然美得让人心悸,但若细看,不难发现那些美丽下包裹着的森森浓浓的杀意、恨意。
女子身后站着两名押解侍卫之一,正是前几日对真妃对真妃赞不绝口的三等侍卫——杨钧寒。
杨钧寒的脸色现下实在不太好,平日里意气风发,志得意满仰着的头,现在正低垂着。
除了押解侍卫和犯人,在场的还有高座上方的皇帝,在他下首站着的绵期,及在正下方立着的汪司正、大理寺少卿方隐。之前主持调查沫雪死因的赵昭容因昨日染了严重的风寒,故今日并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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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汪司正说,你要见到朕才肯说。”皇帝面上安安静静,眼神极淡。
面无表情的女子看见他的冷淡反应,眼波骤起几丝涟漪,眼里缓缓淌出了两行清泪。
她记得昨日在曲水流觞,杜绵期也这样说过:皇上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当时还笑话她,可当皇帝来时什么都不问,就一把把杜绵期拥入怀里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嫉妒到她牙痒。
四更天,她偷偷潜回曲水流觞寻找匕首,被埋伏在暗处的人擒住的时候,她也学杜绵期说了这句话,她没有奢望他能像对待杜绵期一样对待自己,可没想到他竟半点动容之情都没有。
胸腔中宛若有把刀将五脏六腑绞碎,痛的她全身抽搐,瞬间抖如筛糠。
绵期看清她的异状,心下骇然。她这不像是害怕啊,倒像是精神失常的反映!
皇帝觉察失态不对,立即递了个颜色给方隐,方隐领命转身,亮出那把锋利的匕首,问她道:“真妃娘娘,这四更天不在贵宫休息,返回曲水流觞,可是为了寻回这把匕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睡不着……睡不着,过去走走散散心。”真妃语音发颤。
“娘娘,您和嫔妾一起住在东湖,我们都清楚东湖赶到曲水流觞,需赶一个多时辰的路。您大半夜睡不着,赶到曲水流觞散心?娘娘难道觉得自己这么说能站得住脚?!”
真妃闻言,怔怔看向绵期,随后唇边露出一个凄美决绝的笑,“你说呢?聪明的杜宝林,你这么能耐,我说的对不对,你不如自己去猜!我偏不告诉你!”
饶是绵期早就知道真妃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柔和恬静,但甫一看见她这疯子一般的姿态,仍不禁愕然。
皇帝见真妃攻击绵期,一直维持的滴水不漏的面容,终于寸寸崩裂。
冷意上侵,他眸光沉入万丈深渊,声寒仿佛凗了一层冰,“孙千洛!”
真妃被他叫得怔了一下,她着实没想到他会当着其他三人的面,厉呼她的全名。
看来,他一点脸面都懒得给她留了。
她身体停止了颤抖,周身的戾气也蜕变为无与伦比的悲恸和绝望,歇斯底里地反复低念着:“皇上,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是被沫雪杀死的……皇上,她杀了咱们的孩子,是她,臣妾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神志不清的真妃立时被侍卫扣住了肩膀,感觉到自己身形被制作,她忽大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皇上为何就不信臣妾?皇上为何就信杜宝林?臣妾哪里不如她,不如她……”
“你样样都不如她。”了了数字的一句话,他说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真妃显然被他这句刺到,情绪激动地控诉:
“臣妾就知道……那日这个贱人来找臣妾,说皇上气她不愿给您生孩子,希望臣妾给她求情时,臣妾就看出来皇上重视她超越任何人!
臣妾的孩子,被沫雪害死,您一点都不重视。现下皇上竟会为她不给您生孩子的事生气。皇上只要她的孩子,不要臣妾的,臣妾真的……很伤心很伤心……”她语气渐渐萎靡下去,受伤的表情好像一个孩子失掉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绵期暗里倒抽了一口气,心道果然是因为那件她请真妃求情的事,诱发了真妃的不甘和疯狂。
皇帝面对她的控诉,皇帝眉心抽紧,转眸看了绵期一眼,再转向真妃的时候,却是问的却是另一码事,“太医给你开的补汤,这几月你是不是没喝?”
“补汤?”真妃凄侧恻地苦笑,“皇上别再瞒臣妾,臣妾早就看出来了,那些根本不是什么补汤!而是皇上用来控制臣妾意志的药!皇上把永康留在臣妾身边,臣妾才乖乖喝药,但臣妾知道皇上爱上这个女人,臣妾当然不会再去喝!”
真妃混乱的逻辑下是她求而不得的贪婪,皇帝停顿了下,喟叹道:“朕以为你真的悔改了,两年前,才答应把永康重新放在你身边抚养,但朕现万万没想到……孙千洛……你!”他怒极默住,再开口,齿间却像是携了千钧重量,阴冷说道:“三年前,朕就该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