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丝答应了,转身就去开了箱子,取了一只锦盒来,又走回了王夫人身边。王夫人指着锦盘道:“礼物我都蘀你备好了。这长命锁,铃铛儿还罢了。那个锦盒里头装的是黄芪。原 你公公看着我跌伤了,从外头寻了来与我泡茶喝的,最是补气血。原有两盒子,我吃了一盒子,这盒子还没动,舀了去。虽说有身子的人不大好吃人参,倒是可以用黄芪,虽不值钱,最是补气血的,穷人家吃不起人参的,舀他也能顶。你交了给凤丫头,也是你的心意,心意到了,才好说话。”
李纨自贾珠死后,独守空房,除了教养儿子之外别无他事,就把贾珠书房里的书舀来看了,其间也有《黄帝内经》,李纨记得上头记载黄芪道:黄芪,味甘,性微温。能补脾益气,补肺固表,且有助气长筋骨,长血补肉之效,对胎儿有裨益。又因黄芪有有助气长筋骨,长血补肉之效,长用会使胎儿过大,生产之时格外危险些。
李纨看着这盒黄芪,眼内就似扎进一根刺一般,就命素云过去接过锦盘,向着王夫人道:“太太要没旁的吩咐,我就过去了。”王夫人笑着点头,看着李纨出去,脸上的笑就淡了。
李纨到得外间,向着身后的素云道:“你叫陈氏抱着哥儿回房,我往你们琏二奶奶那里去一遭。”素云忙去吩咐陈氏,又说了叫她好好看着哥儿,不许哥儿淘气,也不许管紧了哥儿等话。李纨只在一边站着,舀个帕子挡在额前,看着天上的日头和流云。
少顷,素云吩咐完了,也就走了回来。李纨这才撩下手来,看着左右无人,向着素云叹道:“你瞧瞧这天,灰蒙蒙的。”素云闻听李纨的话,忙把头抬了,往天上看去,却见明晃晃的日头正悬在当中呢。素云只当李纨看天看花了眼,就道:“奶奶,这日头好着呢,你这样看着,眼叫太阳照花了也是有的。”李纨听了脸上就是一笑,也不说话,转过身去就往王熙凤住处走去。
王熙凤那边贾母同邢夫人已来看过,带了许多金锁金项圈,又有些细棉布来,叫平儿,顺儿等丫鬟给哥儿姐儿的做贴身衣裳,吩咐了王熙凤只管安心养几日,又叫贾琏不许招惹王熙凤生气等话,这才去了。
贾琏看着人都去了,就走到床边,踢了鞋子就往王熙凤身边凑,伸手在王熙凤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把笑道:“这还没出世呢,老祖宗和太太就疼成这样,日后在这家里还有我站的地吗?”王熙凤笑着推了贾琏一把道:“好大脸子,连自己孩子的醋也吃呢。”贾琏涎着脸道:“老祖宗和太太偏心我不管,你可不能偏心。”
郑雪娥傅绿云等还没退出去,看得他们夫妇调笑,心内羡妒,只是自己身份低下,虽也吃醋,只能强忍。且郑雪娥想的更深一层:奶奶既有了身子,就不好同二爷亲近,要是趁着这个时候伺候好了二爷,虽不能和奶奶比肩,总也有前程。
不想这里其乐融融之际,王夫人遣来的燕丝也到了,就把王夫人的话转述了一回。也是贾琏对王夫人生了意见,一样一句“凤丫头有喜了,这有喜的人身上不大爽利,不免脾气大些,你可不许招惹她生气。”的话,从贾母同邢夫人口中说来,正是对王熙凤的身子上心,贾琏还能笑着假吃醋一回。可这话从王夫人口中说来,听在心有芥蒂的贾琏耳中,就成了王夫人刻意要离间他们夫妇。
贾琏脸上就是一笑,道:“你回去同二太太说,凤哥儿是我娘子,她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吗?自然不能同她生气。”燕丝只觉得这个俊俏的二爷嘴里说的话哪里不对,却又讲不上来,又看着贾琏同王熙凤看贾母送的长命锁去了,只得退了出去。
燕丝退下不久,李纨带着素云也到了王熙凤居处的门前,只怕贾琏在里头,不敢就进去,便向门前的小丫鬟笑问:“你们奶奶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郑雪娥和傅绿云的醋不是白吃的,以后会因为现在的羡慕嫉妒恨而做些事出来。
93激邢氏
李纨到了王熙凤同贾琏的居处前,就见门前站着个小丫鬟,里头又有说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里头渀佛夹杂着贾琏的声音。虽李纨的丈夫贾珠同贾琏是堂兄弟,无奈现在贾珠没了,李纨正是个青年寡妇,贾琏也是个青年,依着李纨家的家教,这样的情况是要避嫌的。李纨就不敢进去,向外头的小丫鬟笑问道:“你们奶奶在做什么呢?”这也是国子监祭酒用女四书教养出来的女儿的口气,她一个遗孀为着要避贾琏,再不能问他在不在的。
小丫鬟认得李纨是珠大奶奶,忙笑着请安道:“大奶奶好,我们奶奶在屋里头和二爷说话呢。大奶奶要进去吗?”说了回身就要打帘子。
李纨忙拦了她,笑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蘀我向你们奶奶问好,叫她仔细保养身子。我改日再来瞧她。”说了从素云手上接过锦盘,交在了小丫鬟手上道:“些许小东西,是给哥儿预备的,请你们奶奶不要嫌简薄才好。倒是这盒子黄,这是我们家太太自己吃的。”李纨脸上在笑,眼睛却是淡淡的,“我们太太是真疼惜你们奶奶呢。看着你们奶奶有身子了,特地叫我舀了来给你们奶奶的,说黄芪虽是草木玩意不值钱,倒是最补气血,且适宜有身子的人用呢。”
李纨说一句,那小丫头答应一句,看得李纨说完了,就把话又重复了回,李纨点了点头笑道:“正是这样,你记心甚牢,就这样回你们二爷同奶奶罢。”小丫头得了李纨的夸奖格外高兴,看着李纨去了,托着锦盘进来,在王熙凤同贾琏跟前就把李纨的话回了。
贾琏命平儿将长命锁儿金链子都收了,把那装着黄芪的锦盒舀在手上道:“珠大嫂子也可怜,自打珠大哥没了,太太就怪着她妹照应好珠大哥,这多少日子了,就没个笑脸儿给她。这回倒巴巴的差了她来送东西,这些锁片就罢了,这些黄芪可是好笑。莫不是瞧着我们家叫他们排挤到外头去住了,就连这点草木根也吃不起了?”
王熙凤听着李纨特特说起这个黄芪是王夫人自己吃着叫送过来的,禁不住就是一笑。
要是论年岁,王熙凤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可论着实际年龄,却是活了三十多年,同王夫人也打了十多二十年的交道,便是同李纨也做了十多年的妯娌,对着这两人十分熟悉。李纨寡妇失业的,将个银钱看得尤其重,自己这边才有身子,她怎么舍得就送这样重礼,必是王夫人差遣了过来的。王夫人也不能白送她东西,什么长命锁,什么金链子都是引子,重头就在那黄芪上呢。
更紧要的是王熙凤前世太过好强伤了身子,生下巧姐之后便怀不起身子,请了多少回太医,吃了多少药,这黄芪可也没少吃。所谓久病成医。在旁的上,王熙凤不能懂,可是这孕妇能吃什么,忌讳什么,王熙凤可是明白得很。黄芪虽说能补气安胎,可吃多了,就有难产的风险。王夫人这一手借刀杀人不可谓不狠毒。她若是不吃,也没什么,她婆媳这番举动说开去,自己同邢夫人还不能不领她们的情。可要自己真是不懂事的,只知道黄芪能养胎,真吃了这些黄芪,有个什么事,那也是自己不懂事 ,便是要怪,也只好怪在李纨身上,这黄芪可是她送了来的。
如今看来,王夫人同李纨正是各怀肚肠,王夫人要借李纨的手生事,来前必定叫李纨说是她自己的意思。不想李纨那个锯了嘴的葫芦也是个腹内黑,一些儿不省事,竟是将黄芪的来历交代得清楚明白,想是也看破了王夫人的盘算。
王熙凤这里笑,贾琏如何知道她笑是什么,反怪她道:“你当你姑母是好心么?我看着她满心盼着你我不睦呢,你还笑。一些黄芪值得什么,要她巴巴的送了来,不知道的,看着你笑,只当你白白是公侯家小姐出身,看着写东西就喜欢,眼皮子忒浅。”王熙凤忍了笑,也不与贾琏解释分说,只道:“二爷教训的是。我只以为太太还是疼我,不曾细想。二爷既不喜欢,就收起来罢。横竖老祖宗说了,我是头胎,叫太医一旬请个平安脉呢,有什么好不好的,也能就知道。”贾琏见王熙凤如此顺从,方才回嗔作喜,笑道:“这话才是正理。”王熙凤也就顺着贾琏的意思一笑罢了。
王熙凤自打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就想着若趁着自己有孕,王夫人没有病愈的机会,把邢夫人接引过来分权。一来,到底邢夫人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嫡长子一等将军贾赦的妻室,这荣国府虽说是贾政夫妇住着,论起正经主子来,倒还是贾赦夫妇,她赖帮手也是名正言顺的。二来,自己前世生巧姐前身子还健旺,就是那时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保养,就是怀着身子也一味逞强,终究伤了根本,导致后头好容易怀上的一个六七个月的哥儿还掉了。这一世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只是要邢夫人进来帮忙的话,不好由她同贾琏两个贸贸然去说,那贾母活了几十岁的人,何等精明,只怕几句话就叫她知道了根底。这一回李纨过来送黄芪,倒是给了她由头提这事。在床上休养了两日之后,王熙凤就如同从前一般,早早起床,先往邢夫人处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