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低了头掩去嘴角的笑意,半刻才道:“二爷这么讲,我竟是无话可答。”说了,叹息一声。贾琏揽过王熙凤的肩道:“罢了,你认清她的人就好。你如今伺候好老祖宗,大太太,再早些给老太太添个重孙儿,她一个婶子还能把你怎么样?”听着这话,王熙凤脸上一红,扭过头去不声响了。贾琏见她这样,笑道:“你脸红什么?”王熙凤啐道:“你也不怕羞。”贾琏就笑道:“这有什么好羞的,自家夫妇,你这样扭手扭脚的,倒像是新媳妇。”说了就拉着王熙凤一同安寝,枕席之间免不了一番缠绵。
到得第二天,王熙凤起床时就觉着有些不舒服,头晕腰酸,小肚子也有些往下坠的感觉。这一世她虽是新媳妇,可从前到底是生养过,暗地一算自己月事,竟是迟了几日,心内就有些欢喜。想从前为着她没能生个儿子,别说贾琏用这个做借口打了多少饥荒,便是她自己,也是心内不安。只望着这一世,老天保佑,好叫她一举得男才好。王熙凤虽有这个疑心,到底碍着新媳妇的身份,不好就叫大夫的,怕叫人觉得她轻狂,只得梳妆打扮了,先往邢夫人处请安。
却说邢夫人也不是个铁石心肠,这些日子来,王熙凤为她几番谋划,使得她在贾母跟前得了笑脸,邢夫人自是记得王熙凤的好处。这回看她来迟了,不独不撩脸子,反拉着王熙凤的手道:“我的儿,你的脸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爽?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胡乱施为,折腾出病来,苦的还是你自己。”这一拉手,才知道王熙凤的手伤了,不免就要问。
只为邢夫人同王夫人两个是妯娌,从前颇多积怨,若是把实情说了她知道,只怕她第一个过去就问王夫人的不是。传在贾母那里,不喜邢夫人是一定的,只怕要疑心着自己从中挑拨,所以王熙凤哪里肯讲,只笑说自己不小心,邢夫人虽有疑惑,倒是疑心着是贾琏为难了王熙凤。在邢夫人看来,那个那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继子可是远比不上王熙凤这个知疼着热的好媳妇,也就生下了心,日后寻着机缘对着贾赦讲了。
只说王熙凤同邢夫人去贾母处请完安回来,邢夫人自回住处。王熙凤也要回房料理家事。这一路上要回话的婆子媳妇们接了王熙凤,簇拥着她往回走。那些媳妇婆子看看着王熙凤十分得贾母喜欢,如今又管家,不免就跟着奉承,一路走来,还没到王熙凤住处呢,就见拐弯的路角站着一个妇人,发髻毛毛的,脸上黄黄的,眼圈儿都肿着,手上还拉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看着王熙凤等人过来,拖着那孩子就往王熙凤面前跑,待得到了王熙凤脚前,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跪了下去,哭道:“二奶奶高抬贵手。我知道我错了。都是我糊涂油脂蒙了心,贪图些许东西。如今太太说我是祸头子,要撵我出去。二奶奶,我是死了丈夫的人,还有个儿子要养,好容易进府当差,这孩子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要是撵了我出去,可叫我们娘儿怎么活。”说了,按着那个男孩子就给王熙凤叩头。那孩子到底还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挣扎着就哭。
王熙凤毫无防备,倒是吓了一跳,脚下往后就退,一下没站稳,就要跌倒,还是跟在她身后的顺儿丰儿两个见机得快,双双向前把个王熙凤扶住了。王熙凤正愁没由头请太医,看着这样,灵机一动,借机就闭着眼靠在丰儿身上不做声。顺儿忙问:“奶奶,你怎么样了,可吓着没有?”王熙凤轻声道:“不知道怎么,我只觉得心口狂跳,眼前发晕,腰也有些酸痛。”
那些媳妇婆子们先也叫常家媳妇吓了一跳,再看王熙凤脸色都不对了,一个个忙去拉扯,口中骂道:“你个不知羞的,自己偷了主人家东西,二奶奶轻放了你,你原该感恩才是,便是撵你出去也是该着的,你看着往年叫撵出去的人,哪个像你这般,跑来又哭又闹的?你看着二奶奶好性儿就来胡缠。仔细惊了二奶奶,到时再加你一层罪!”
顺儿已然道:“好奶奶们,休和她纠缠了,快将她扯到一边儿去,平儿你扶二奶奶回房。我去回老太太。”说了,提起裙子向回跑,转眼来在贾母房前。她虽心慌,也知道规矩不可乱,贾母的屋子不是她一个丫鬟随意进得的,就扯着贾母房前的一个小丫鬟道:“好姑娘,劳你进去通告一声老太太,就说二奶奶回房时那常家媳妇忽然冲了出来,把二奶奶给惊着了,如今连站也站不住了。求老太太快个大夫来。”
顺儿扯着的正是鸳鸯。鸳鸯也是个伶俐的,知道老太太喜欢琏二奶奶这个孙媳妇,再者琏二奶奶待着她们这些小丫头也和悦,听着顺儿这样讲就道:“姐姐别急。我这就去请金铃姐姐出来。”正好贾母在里头也听着外头的动静,打发了金铃出来看,顺儿就扯着她又把话说了回,金铃就冷笑道:“好大胆的东西!真是不怕死了,连主子也敢冲撞了,敢明儿可就敢造反了。你等着,我回老太太去。”说了转身进房,就把顺儿的话说了。
贾母听着金铃的回话,她是老人,自己生育了两子一女,又看着孙儿辈的,重孙儿辈的一个个生出来,女人家的事什么是她不明白的?这一听就知道了,别是王熙凤有身子了,她年轻自己不知道,叫那常家媳妇一吓,就动了胎气。王熙凤那还罢了,她肚里那个却是重孙子,贾母自然不看重,忙道:“你快舀着我的片子去太医院的王太医来,请他好好给凤丫头瞧病。”说了又叫顺儿进来,安抚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忠心,快回去服侍你们奶奶,叫她好好躺着别动,也别害怕,太医一会子就来。只要你们奶奶平安了,我就记得你的好处。”顺儿谢了贾母恩典,磕头退了出去。
贾母看着顺儿出去了,脸上就不大好看,她是成了精的老人,常家媳妇忽然就跑在王熙凤跟前,其间的弊病她怎么能瞧不出来?常言道,一错不二罚,常家媳妇原也处置过的,怎么忽然又要撵出去?她的错便是该撵出去,这话儿发下以后,就该立时把人带了走的,怎么就能就她跑到了凤丫头跟前去?其间自然是有人做的手脚,这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凤丫头有没有胎还是未知之数,想来也不是冲着胎去的,只怕是怀恨凤丫头叫她没脸,故意叫凤丫头难堪。就是存了这个心也是不该!
因是贾母叫王熙凤处理家事的,所以这一番动作,贾母很难不理解成也是冲着她去的,心里怎么能喜欢了,脸色越发的沉了,耐了耐心头的火,向着身旁的丫头道:“你去同我给你们太太传话,把那个常家媳妇给我捆了,把嘴堵了,扔在二门上!不许给她松绑,不许给她吃喝。凤丫头没什么还罢了,凤丫头要是叫她吓着了,我揭她的皮!”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晚刷到1点啊,1点啊,楞是没刷进来。我无话可讲了。
88惊失策
贾母听顺儿说着王熙凤病症,她是老年妇人,什么女人家的事不懂,立时便疑心到王熙凤动了胎气上去,这可是长房的嫡长孙,贾母自然看重,忙舀了自己的片子命去太医院请来惯的王太医。
王太医看着荣国府太夫人的片子到了太医院,只以为是贾母不舒服,这人老了,身子不健旺,三灾六难的也是常事,所以不以为意,拎了药箱子就到了荣国府。才进府门,就见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带了两个小厮急匆匆迎过来。王太医见那青年生得面如傅粉,眼含桃花,身量风流,十分俊俏,认得正是贾琏。
原是贾母既疑心王熙凤那是有了身孕,又看她唬得可怜,怕出什么事儿,就打发了人从外头将贾琏叫了回来,果然贾琏见王熙凤唬得面青唇白,拉着他袖子泪汪汪的模样儿十分可怜,也有些着急,把在王熙凤房里伺候的郑雪娥,傅绿云,并丫鬟婆子们个个骂遍。又听着王太医已然进了府,怕王太医走错了路去了贾母那里,亲自接了出来。
因贾琏身上捐着五品同知的官位,他一个太医院的太医是从五品,还低着一级,忙拱手笑道:“原来是贾同知贾大人,不知急召下官前来,可是太夫人哪里不爽快了?”贾琏不及同王太医客套,拉了他的手道:“王太医,是内子叫个贱婢唬着了,如今头晕眼花,躺床上起不来身,只请大人费心。”说了就引着王太医往住处去了。
却说郑雪娥同傅绿云两个听着二奶奶叫个仆妇惊吓了,为着在贾琏王熙凤夫妇跟前卖好,都在屋里伺候,看见贾琏带进个男人来,忙着走避。贾琏就道:“这个是王太医,你们不用闪躲。”说了就引着王太医进了卧房,带在王熙凤床前。平儿早将床帐放了下来,见贾琏进来,先给贾琏行礼。贾琏就道:“这个时候还拘什么礼,还不请王太医坐了好给你们奶奶请脉。“
平儿答应了,取个锦凳搁在床前,又从床帐里取了王熙凤的一只春纤玉手来,褪去指环镯子,搁在小枕头上,上头遮了帕子,这才退在一旁。王太医调了调息,方伸手按在王熙凤右手脉上,凝神片刻,便请换左手,又如此诊了回,便向立在一旁的平儿笑问:“敢问姑娘,奶奶平日天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