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鹏低笑:“您别不高兴,杨半仙有天晚上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竟是燕皇的独生女儿。这位长宁公主绝非俗人,她爹要生孩子,她要添弟弟,这些本来和她毫无干系,她居然也按捺不住要来插一腿……王爷您想想此间的道理。长宁可是您不曾算到的一步棋子,臣思来想去,这步棋子当真妙得很呐……”
卓颂渊思量半刻,点了点头,却只问:“此人与那刺客团有何关系?一心要置麒麟死地是否便是她?”
薛云鹏摆手:“听那秃驴此前的交代,应当无甚干系,她本一介女流,对那位子即便存了什么念想,也绝不敢有什么真刀真枪的作为。怎奈人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即便不说,眼睛里也会跑出来,杨半仙最惯察言观色,见了她一通天花乱坠,简直将她夸成帝女下凡。长宁公主……想必是往心里去了。”
卓颂渊默想一阵,这长宁若是有心储位,燕皇亦有心相扶……于麒麟的身份倒是极有好处。
“王爷当真懂得选人,如此大事,要是换了臣来挑,必不会择那靠不住的杨半仙替我去燕京打这个底基,如今看来,这厮方是顶顶靠得住的。这个头,开得妙啊。”
卓颂渊语气不善:“你少恭维。”
薛云鹏悄道:“不过,臣劝您还是趁这风平浪静,好好哄一哄孩子才是。”
卓颂渊挑眉:“怎么?”
薛云鹏消息八面玲珑,倒比远在云阳的皇叔更厉害:“臣可听闻前几日太皇太后不知偷偷出宫去了趟哪儿,怒意极盛回宫招鸿胪寺的人去了一趟。”
卓颂渊不解:“鸿胪寺?”
“太皇太后此番却不是干政,您根本就说不着她老人家。老人家知道让她宝贝儿子在国内选妃太过为难,索性替您将手伸到了邻国,鸿胪寺已然领了旨意紧锣密鼓操办去了,您且等着抱个邻国的王妃回府罢!”
卓颂渊脸阴沉:“胡闹。”
薛云鹏却劝:“未必是坏事啊,谁让那破孩子给您打翻醋缸的,也得给她一壶醋喝喝才好!”
“不许呼她破孩子。”
“那呼什么?嫂嫂可许我呼?”
卓颂渊低哼一声,并不答理。
薛云鹏见这厮态度有变,万分欣喜:“听说王爷此番居然说了重话?我真是不敢置信……连无念都叹上了,二人各自孤寒衾,冷鸳被……”
卓颂渊脸孔铁青:“无念再敢毁她,我先劈了无念。”
薛云鹏劝:“无念知道什么,臣也觉着,人生苦短,王爷这是何苦!”
卓颂渊沉声道:“麒麟是铁了心要气我,何况……她不是看那秦伯纲样样都好?说不好那才是她的良人……不这样又待如何?”
薛云鹏一听他赌气形容,不由大笑:“王爷多虑了,太子待您怎么能是一样的。太子素来人善心软,您不会说什么蜜语甜言不打紧,抱着说几句软话总是会的罢?”
卓颂渊斜睨他:“用你教?”
薛云鹏连致意:“王爷花丛高手,自然不用臣教,是臣多嘴。”
卓颂渊呸他一呸,但忧心道:“不是不愿惯她,只怕此后当立规矩的地方还多得事,她若统统受不住,怎么回去坐那个位子?”
薛云鹏无奈:“得,得,您的报恩大计要紧。您就晾着她罢,迟早真的把人晾给了那秦伯纲。”
麒麟同秦伯纲亲热无间的样子尚如刺扎在心间,卓颂渊气得无言。
薛云鹏却又生一计:“臣自有计较,王爷若不肯陪臣做戏,便要吃一回苦头。”
卓颂渊苦笑,吃苦便吃苦罢,总比见不到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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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入夜,煎药小童没头没脑捧着个药碗去找岳麒麟:“太……太子,劳烦您将这药端给王爷!”
岳麒麟奇道:“无念不在?”
略略一问,岂料无念无尘与薛云鹏皆不在府内,连褚良春厨子李都出门去了。
这些人心可真大!万一有点事怎办:“那就你端了去罢。”
“小……小的见了王爷……腿……腿就打颤,小方才差……差点摔了药碗。”
岳麒麟笑:“那人是老虎啊。”
煎药小童答:“差……差不多。”
“屋子里只有王爷在?”
“褚神医新收的那个小叫花子学徒倒是在王爷屋里,听说王爷方才头痛欲裂,那小孩正在里头弄几个针,胡乱就往王爷脑袋上扎……小的也不敢打扰,可是,服药的时辰却是到了,小的不敢怠慢……”煎药小童边说边偷眼看麒麟面色。
岳麒麟心一揪,根本没曾留意,不待他说完便接过药碗:“交给孤罢。”
她端着碗几乎是飞奔入皇叔卧室,皇叔躺着,那小叫花正往皇叔脑袋上戳金针,麒麟扑过去便抢:“胡来!”金针被她甩落地上,叮然作响。
小叫花哭了:“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岳麒麟骂:“你才学了几天!”
麒麟怒意正盛,小叫花吓得发抖:“两天……”
岳麒麟怒瞪着他:“躲一边去!”又探过手去轻抚皇叔头发,皇叔阖目蹙眉,额前沁满汗珠。麒麟低低问:“可还能忍?”皇叔微点了点头,模样很是勉强。
小叫花边出门说:“太子,师父交代说若不扎针还有个法子……”
岳麒麟吼:“什么法子!”
小叫花抖抖瑟瑟闪在门边:“就是,嗯……揉揉。”
59馊主意
岳麒麟俯身注视皇叔脑袋,他额畔的头发几乎被汗水浸湿,看起来痛意十分折磨,她急得无从下手:“怎么揉?”
小叫花眼神躲闪,深埋了脑袋一步一步挪过来,探手比着皇叔太阳穴、印堂、前额、耳朵一通比划:“这般揉一揉就好了啊。”
“轻?重?”
小叫花愣在那里,这一句薛大人没教过他啊:“唔……大约这样就可以了罢?”他对着皇叔脑袋再次轻轻比划了一下。
岳麒麟哪舍得让小叫花再碰,一下拍开他的手:“你只管快去寻你师父过来就好,这里有孤。”
小叫花暗吐舌头松口气,飞也般逃窜领赏去了,麒麟忧心似焚,根本没觉出不对劲来,轻探指尖而去。
月光投进窗子,流水般淌了半屋子。麒麟碰着他时只觉长久没曾触到过皇叔的温度,指尖微颤了颤,终是小心踏实地抚了抚那寸头皮。皇叔的头发湿湿软软地贴着,她心中酸软难抑,似被什么涨得很满,一时想不见他狠声斥她男女有别时的模样。
岳麒麟依着小叫花比划的部位轻轻按,榻上之人冷汗频出,她一旁取了布巾仔细拭去,继续揉按,手指慢慢滑在他的耳廓,忍半天终于涩涩又问了句:“这样可觉得好些?”
卓颂渊依然不肯睁开眼睛,紧抿唇瓣半天才道:“太子如何得闲来了此间?”
她无奈放了软话:“若是因为用药,便多忍忍;若是被孤气成的这样,孤在这里认个错……您的耳朵如何这样红啊。”
麒麟指头又轻又柔拂在其上,根本不得要领,这是在照顾病人么?卓颂渊仍有傲气:“我没事。”
岳麒麟以为他痛得难忍,手上力道稍稍加重:“这样好么?”
这样……仿佛是挺好的。
薛云鹏只说担怕王爷做戏不像,找褚良春要了颗药丸直送在他的嘴里。此药服下之后,他的头痛之症不但未曾稍减,反而变本加厉,且浑身虚汗淋漓。他心中本就醋意难平,头痛更难平,索性得寸进尺:“哼,风池穴……”
“噢。”他肯说话提要求便是好事,麒麟全然不以为怪,小手探至皇叔脑后,轻轻捧起仔细揉按,“好点了么?轻了重了?”皇叔如何出这么些汗,脖颈里也满是汗水,倒将一块布巾全都濡湿了。
“太轻 。”
麒麟觉得皇叔这样子实在很乖,虽不大客气,倒也不算太凶,暗自舒了口气:“唔,这样好不好?”
卓颂渊依旧闭目而答:“上面一点……”
岳麒麟听他发号施令,依言照办:“揉了半天,有没有好一点啊?”
卓颂渊听她略有埋怨,轻哼:“差不多便回去罢,不是在闭门读书?”
他语气微嗔,似是在怨她不来探视,麒麟心软作水,鬼使神差伸指捏了捏他鼻尖,大大咧咧道:“一切错都算在孤的头上,不要置气了嘛。”
卓颂渊闭眼睛不依饶:“太子何故揽错上身,难道不是做个霸王来得畅快?”
岳麒麟凝视他好看睡容,气道:“孤若是霸王孤这会儿就先……”霸了你。
她话说一半瞥瞥他满脑门的虚汗,却又实在下不去这个手,噎了噎,转而又托手去他脑下揉着,温言道:“皇叔还不许孤说两句气话?您那些教导孤记下啦,孤以后时常自省便是。”
“都记下什么了?”
岳麒麟边揉边念经:“哼,男女之防、礼义廉耻、非礼勿动……”她的手骤然顿住了,那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卓颂渊全作不知道,催:“下来一点。”
麒麟见皇叔不肯点破,倒也不甚在意:“好的好的。怎么出那么些汗,孤看看会不会发烧了?”她以掌心贴了皇叔额头,觉得那里温凉适宜,“不曾发烧啊,皇叔可起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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