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甫文点头,他确实是受自己的女儿汤琬之托,才会来救他们的。
“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朝宫殿后方一指,“从那儿绕过去,便是西汀门。切记不要慌张,勿让人看出端倪。切记!”
堇南知道事情紧急,害怕皇后从宫中出来,她向汤甫文匆匆道谢后,便和林肆风快步朝西汀门走去。
快走到西汀门,在林肆风的提醒下,堇南放慢步子,稳步朝前走去。
就在他们快走出宫门时,一个守门的侍卫突然喝道:“站住!”
“你们是哪个宫的人?”
堇南本想好了应对的措辞,可一听侍卫问她是哪个宫的,她便懵了。还好林肆风站了出来,从容道:“我们是奉汤大人的命出宫办事的。”说罢,他看向堇南:“将大人的腰牌拿出来。”
堇南将腰牌拿出,放在侍卫眼前晃了晃。
“可看清楚了?”
侍卫手持火把,借着火光仔细一瞧,见过真是汤甫文的东西,便将路让开了。
“出去吧。”
堇南和林肆风踏出西汀门的那一刻,真有一种过了鬼门关的感觉。
看到在一棵柳树下,果真有一匹马。马的白色鬃毛在月光显得极为扎眼。他们跑过去,上马驰骋而去。
***
与此同时,在太子所住的梧洗殿内,皇后一直不见堇南他们回去,疑心顿起,就让王公公出去看看。
当她得知堇南和林肆风两人已经逃出宫外,她已是怒火中烧,在得知两人是在汤甫文的帮助下逃走的,她气得咬牙切齿,面容狰狞得可怖。
就在她要大发雷霆之时,地上那碎了一地的药碗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孽种本已奄奄一息,为何会突然活转过来……她将目光移到榻上,心中不禁纳闷道。
她传来梁道恒,让其检查一下药渣中是否有甚蹊跷。
在知道堇南给太子用的药中有干草、黄连和犀角后,她又问秋宜,两日来堇南都在做些什么。
除了堇南总是嚷嚷着要喝萝卜汁,秋宜并没有想到其他特别的事。
梁道恒一听,将萝卜汁和三味药结合起来,他面色一惊。见太子已经醒过来,他婉言将皇后请到殿外,忐忑道:“娘娘,那丫头给太子用的——是治附子毒的解药呐!”
皇后听了,亦是一惊。
“你是说,本宫的心思,都被她看透了?”
不等梁道恒回答,她“嗤”地笑了:“一个小丫头而已,难不成,还能将本宫苦心经营的计划给毁掉?”
“派人出宫去追。”她冷声道。
“是。微臣这就去办。”
“人捉到后不必带回来见我。”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目光中的狠毒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就地杀了便可。”
***
白鬃马在夜色中驰骋,穿过几条街巷,堇南坐在马背上,因为紧张,她以为自己死死抓着的是林肆风的衣裳,殊不知,是人家的背。
后背一阵疼痛,林肆风强忍着将某人扔下马去的冲动,挥鞭数次,只想快些赶回淳于府。
“林肆风。”堇南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为何,这两日你总是沉默寡言,你在想些什么?”
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林肆风只当没有听见。
见他不理自己,堇南拧了一下他的背。
“我在问你话呢!”
“你有完没完?”林肆风蓦地勒住缰绳,冷冷地侧过头。
“你不是总嫌我嘴贱、说话难听么?怎么,现在我的沉默又让你不舒心了?”
堇南一怔,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她看出了他的不愉快,她只是想问问原因,却没想到会惹他生气。
“我怎么你了?”她愣愣道,“我只是和你说句话,你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么?难不成因为当了两日我的伙计,你觉得受辱了?”
“是啊,是觉得屈辱。倒痰盂、擦污血、还得看人脸色,我是觉得屈辱,怎么了?”林肆风将脸转过去,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堇南听不出他是在敷衍,以为他说的是真心话。
心中五味杂陈,林肆风的几句话,倒比宫中的两日煎熬更让她难过。
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或许,他是真的,后悔陪自己出这趟诊了吧。也是,自己和他非亲非故,充其量都是淳于府中的客人罢了,只是长客短客之分。在这样的一段关系里,他凭什么要和自己出生入死、拿命开玩笑?
正当两人僵住时,一支箭擦耳飞过,打破了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有追兵。
林肆风扬鞭一挥,一场追逐大戏在金麟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中上演开来。
卷一 039、叵测
几乎是在玩命的驰骋中,感觉后面的人不再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裳,林肆风害怕她摔下马去,忙道:“抓紧我。”
正当堇南犹豫着要不要将手伸过去时,马背猛地一颠,她的身子腾空而起,“啊”地一声尖叫,她再也不迟疑,牢牢地抱住林肆风的腰。
她又不是傻瓜,知道当下保命要紧。若要耍小脾气,回府再耍也不迟。
她将林肆风箍得紧紧的,往后看了看,漆黑的小巷中有几团快速移动的人影,那些人影明显已经捕捉他们了。银光袭来,一串连珠箭直直朝他们射来,好在林肆风是骑马的好手,转往悠长曲折的小巷驶去,躲过了追兵的袭击。
可是那毕竟是侥幸,追兵策马愈加逼近,马蹄声越来越响。距离拉近后,要射中目标就会容易很多。又是一支箭凶猛而来,直直射在白鬃马的后腿上。
马儿扬蹄嘶鸣,后腿的痛苦让它无法再奔跑。林肆风和堇南也被摔下马背,所幸并没有伤到哪里。
眼看追兵就要追上来了,堇南两只手心里都是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紧要关头,一人驾着一匹马从小巷尽头如风般驶来,到了他们面前,那人倏地跳下马,低声道:“上去!”
单凭他那略带粗犷的声音,堇南便认出他是道罹。
“师父!”
道罹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异常高大,他见二人愣着不动,急得又是一声低吼。
“小兔崽子!快上去!”
见他就要发怒,林肆风翻身上马。堇南还呆立在那,感觉身子一飘,她就被道罹提上马坐着了。
“师父……”林肆风欲言又止,看得出他还没有缓过来。
“别瞎担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何人!“道罹拍拍胸脯,扬起手中的马鞭往马屁股上猛地甩去,马儿受惊,撒开蹄子往前奔去。
这次,路上再无阻拦,林肆风和堇南策马飞奔,很快就到了淳于府。
府门前和平时一样,两只大红灯笼挂在金匾上,门前没有一人候着,就连守门的家丁也消失了。
太过平静,倒让人觉得有些异常了。
堇南和林肆风跳下马,刚走到府门前,门便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婆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进府中,就见里面站满了人,灯笼、松明灯都亮着……和府门前的情景大相径庭。
毕竟,小姐入宫替太子诊治两日未归,这事若放在几个月前,下人们肯定是照吃照喝照样睡,压根就不会为她担忧什么。
可此时此刻,淳于府上上下下百余来名丫鬟、婆子、家丁都不约而同地聚在荷花池旁,每个人都在为迟迟未归的堇南捏着汗,都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在宫中安然无恙。
此时见到堇南平安归来,淳于府顿时热闹起来,大伙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丫鬟端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跑到堇南面前,争着抢着想让她先品尝自己的手艺。
堇南着实饿坏了,便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桂香糕。她正吃得香甜,就看到两个婆子开始抹眼擦泪的,嘴上喃喃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之类的话。
她本就是个爱哭鬼,哪还能见别人哭。
她的眼圈红了,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道:“你们可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不许哭……”
说实话,她从不知道府中的下人会如此牵挂着自己。刚才一进府,看到这么多人为自己悬着心,她真的被感动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阮娘替她苦心经营的结果。几个月前,李婆教唆阿福撒谎,想让她在下人们心中落下个心肠狠毒、刁钻野蛮的骂名。阮娘反将一军,将计就计,以她的名义给阿福送去了药物。如此,忽略她金麟小霸王的名号,在下人们心目中她就变得可敬又可爱了起来。
当然,她也不知道。凡事不能被眼前的景象蒙蔽大脑。每个人心思各异,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在为她的归来而欢欣雀跃。她应该在一张张笑脸背后,找到那张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充满怨气的脸。
李婆的脸。
可此时的她沉浸在这么多人给她的关怀中,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有什么异常。
在荷花池边逗留了会,李忠福便将她和林肆风请到了静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