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方才看着玉嫔为难的样子,倒不像是完全为了妹妹。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关系,往往在朝堂上有着利害的纠葛,这一点如玥可以想象的到。可她总觉得,玉嫔哪里很奇怪,奇怪的让她不得不谨慎的处理好此事。
“这样吧,你去传我的话。请周嬷嬷入舒穆禄府,给福晋讲讲规矩。晚些时候,自然要叫海蓝格格与郭络罗玉娇一并入宫,给玉嫔娘娘请安。海蓝格格入宫的次数多了,自然德行端庄,教引就免了吧。”如玥揉了揉额头,想着这样做也未必就能妥当了,又补充了一句:“你从咱们库里挑几件过得去的东西,送给海蓝格格,就说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也给福晋送一份儿略薄些的。”
“娘娘想得周到。”袭儿不觉喜笑颜开:“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娘娘倒是不费什么力气。三两下的就安抚了海蓝格格,又训诫了玉娇福晋,且还凭借着入宫的由头,不至于让郭络罗一族太过丢脸。”
如玥愁绪不减,笑容却映上了脸庞:“你倒还觉得是好事儿,我却觉得什么都看得太透彻了没意思。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当着你笑的人,都是有阴谋的。对着你好的人,都成了献殷勤的……太累心了。”
正说得热闹,沛双在门外轻咳了一声。“进来。”袭儿笑着唤她:“正与娘娘说话呢,你就回来了。”“玉嫔回宫了?”沛双推门进来,没瞧见玉嫔的身影,随口问道。
“坐了会儿就走了,事儿说了,想来也是臊了自己的颜面,心里难受吧。姐姐性子清高,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如玥微微睁开眼,就见沛双神色有异,双眼似藏不住事儿一般。遂起了身子,慵懒的吩咐小宫婢们下去:“沛双,你来给我敲敲,咱们与袭儿也好久没有这么安稳的说说话了。”
见人都出去了,沛双多嘴道:“玉嫔娘娘出了什么事儿?”“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与她本身倒也不怎么相干。”如玥含了半句话在口中,由着沛双一下下的轻轻捶着。“你看起来,倒是有些相干的,不如说给我听听。”
“奴婢?”沛双本来想极力否认的,但毕竟什么都逃不过如玥的一双慧眼,便道:“奴婢不过是觉得佳贵人有些奇怪,心里藏不住事儿,正想着跟小姐您说道说道呢!”“佳贵人?”如玥与袭儿一并问。
“是呢。”沛双不愿意把徐淼那一层说出来,避重就轻道:“奴婢去正殿知会各小主回宫,见佳贵人与寒梅溜进了后院,鬼头鬼脑的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后来还说是与定嫔娘娘走散了,奴婢多了一个心眼儿,刻意寻了个由头与定嫔娘娘对质,根本没有这么档子事儿。您说这是不是顶可疑……”如玥伸了手,挡在沛双唇前:“方才你说定嫔。”
“是呀,定嫔。”沛双认真的点了点头。
“定嫔似乎很不喜欢这个佳贵人呢!”袭儿又揉了揉如玥的太阳穴,似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玥幽然长叹了一声,冷了脸色:“沛双,你跪下。”
这话来得突然,沛双二丈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小姐,您这是……”
袭儿停了手上的动作,扶着如玥坐直了身子。“娘娘,有话您问就是了,沛双姑娘心地纯善,又忠心耿耿,不至于对您藏着掖着。”这话无疑是激将法,一语料中如玥的心思,又话赶话的将沛双逼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
沛双软软的跪了下去,垂首不语。
如玥看着她,犹如一株迎风的蔷薇。虽算不得美艳,却硬着风默默对抗着骄阳烈日,雷雨寒凉,兀自带香。心头百感交集,总觉得满腹的话,却不知当如何说才好。
想了好一会儿,如玥才道:“一贯为我挡风挡雨的,不是皇上,而是你们。若再没有句交心的话,岂非要我蒙上双眼,往前走,是刀山火海,心中也没有轮廓么!”
“小姐,奴婢没有半分害你之心啊……”沛双咬着唇,含泪扬起头。
“非但没有,反而尽是为了保护我。”如玥坦坦荡荡与她对望,凝视着彼此。“所以你便对我也不肯说实话了。”
袭儿松了松如妃领口,动容道:“沛双,你可知昨晚你出去之后,娘娘也跟着起身了。紧着找人跟着你出去,生怕有什么闪失。徐淼是什么人,娘娘如何会不知道,却是你,何苦瞒的娘娘这样辛苦。又怎么会不是苦了你自己呢!”
“您都知道了原来!”沛双忽然觉得埋在心里那些臭气熏天的污秽终于被翻了出来,日光暴晒,自己的心也跟着晴朗起来。只是这种滋味令人很难受,尤其是那挥之不去的酸臭腐霉的味道,呛的人几度作呕。
哇的一声,沛双聚集在心底良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汹涌澎湃的泪水顺着她紧闭的双眼肆意流淌。“小姐,对不起,沛双不是故意要欺瞒你的。对不起。”
如玥起身,抚着她的背脊,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傻丫头,你纵是瞒得了整个后宫里的人,却也瞒不过我。何必这样苦着自己,还要对我强颜欢笑?”
袭儿的心也给沛双哭软了,取下帕子,连连为她拭泪:“这下好了,哭出来就好了。让心里的苦闷,随着浑浊的泪水流去就好了。”
沛双听了这样的关怀之言,鼻子酸的不行,可哭着哭着却停了下来:“这话憋在奴婢心里许久了,太苦的慌了。这会儿小姐您已经猜到,奴婢也算是得了解脱。机缘巧合,奴婢发觉徐淼与一神秘女子夜会,彼时正逢奴婢送子爵离开皇宫。
徐淼借此威胁奴婢守口如瓶,否则就混说小姐您与先皇后幼弟有染……奴婢又未看清与徐淼牵手徒步之人是谁,只从体态上看出是个女子。可奴婢心想,若那女子是宫嫔的话,必定与小格格被害有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如玥蹙眉问,拉着沛双在自己身边做好。
“月前。”沛双毫不迟疑道:“昨夜奴婢趁着小姐您入睡,又跟着徐淼去看究竟。不想出来的迟了,还未找到她们的藏身之地,就见徐淼已经往回走了。可奴婢发觉他身上有一股香味,是鲜花的味道,许是沾到那女子时,留下的。”
“不用问,这花香一定如你嗅到佳贵人身上的如出一辙是么?”如玥自信没有猜错,眸中轮过一缕寒光:“但我也不得不责备你两句,漫说是你潜伏在徐淼身边了,就算是我暗中调查了这许久也好无头绪,捏不住他的把柄。可这些事,要做长远的打算,你赔上了自己也无济于事。只能令我愧疚自责啊!”
“小姐,奴婢知错了。”沛双泪眼婆娑,又哭了起来。
“那佳贵人怎么样,娘娘信么?”袭儿又擦了擦沛双的脸颊,忧心道:“奴婢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第七十一章:水落(一)
如玥品着袭儿的话,沉吟道:“姑姑见惯了府中宫中的事儿,等同于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心。连你也觉得必然不是这么简单,我自当不该轻易就信了去。再有,打心眼里,我倒是挺喜欢这个佳贵人的。”
有些话未选至于口,可心底怀疑的那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真的会是她么?
抹了泪,沛双接着说道:“奴婢本想今夜潜进长春宫去,一探究竟也好。若果真发觉这个佳贵人不对劲儿,必叫她活不下去。小姐您既然这么说了,那奴婢就等等再动手。”
“不,照旧。”心里多不愿意相信都好,性命悠关的事着实马虎不得。若此如玥也不得不趁早打算:“非但你得去,还要生出乱子来才好。做足了咱们已经信了就是她佳贵人的样子。”
沛双想了想,又问:“那徐淼那里……”
“得意。”袭儿只用两个字就道出了精髓。
如玥欣然一笑,随即又问:“庄妃有什么动作,其余人呢?”
“奴婢瞧着,是和宸常在一并回了永寿宫去。诚妃娘娘与定嫔走的有些近。其余的小主,多半是沉默无声的,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倒是淳嫔有心依附小姐您。”沛双暂且搁下心中的委屈,理清了头绪:“奴婢留下柳氏两位贵人,八成是惹得旁人疑心了。本就是二小姐送进宫来的人,想来许多人都会以为是跟咱们一条心了。”
如玥伸手,微微蜷缩了手指,郁然道:“调些凤仙花汁子吧,指甲的颜色似乎淡了些。淡了就得再染上一遍,若是旁人不信,亦可用此法加深痕迹。”
“沛双明白,就是要那两姊妹有苦说不出才好。”说完话,沛双总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再不用当着小姐的面做戏那么辛苦了,虽然自己的演技真的不怎么好。“奴婢这就去花房挑最好看的凤仙花取汁,给小姐重染指甲。”
袭儿取了帕子,轻轻沾了沾如玥的太阳穴:“薄荷脑油提神醒闹自然是没问题,可用多了一见风是要贪凉的。娘娘吩咐沛双照常行动,也是为了探清虚实吧。心里必然是不肯就信的。”
如玥没有说话,毕竟袭儿说得尽是实情。这些年来,毕竟一直把定嫔当成好姐姐,几乎无话不说,总算交心。又从贵人的位分,将她扶上嫔位,她真的会是处心积虑包藏祸心的幕后黑手么?栾儿的死难道真是败她所赐么?
取下手腕上一串红玛瑙的串子,如玥两指一捻,绕指尖一转,线便“嘣”的一声断开了,玛瑙珠子却尽在她掌心之中,一粒也未曾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