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色的龙袍上,还残留着宸常在扑的香粉气。如玥抵住恶心,歇下高傲的凌人之气,却犹如小家碧玉一般,柔婉而不是依赖的贴得更紧。甚至用双手圈住了皇帝,动容道:“臣妾容颜憔悴,哪里比得年轻貌美的新秀们,皇上看久了怕是要生厌了。”
“怎么会?”皇帝轻轻的嗅了嗅,不觉陶醉的将如玥揽进怀中,舒坦的阖上了双目。“朕时时都有想你,那一日在咸福宫,只是心中不快罢了。却不是冲着你去。如玥,你可能体谅朕?”
“皇上,您不用说,臣妾都明白。”如玥的目光却并不如皇帝那般沉醉,反而略带一丝不屑直望着宸常在。
虽说选秀的时候,如玥见过这个宸常在一次,但毕竟没有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现在看来,也算是个粉光若腻的美人儿。身材亦匀称,楚腰尤为纤细,带着富贵千金些许矫揉造作之气。
后宫里端庄的女子见得多,也许久没有这样的新鲜滋味了,难怪这一出现,就引起了皇帝的瞩目。可心性如何,倒还是个未知数。如玥想着,不觉得意一笑。双眼得意般拂过宸常在的面庞,刻意带着几分炫耀之意。
挑衅!受了如妃这一样,宸常在只觉得肝火四起。一股愤恨直冲上头,她险些怨毒的叫出声来,却活脱脱压下翻滚冒泡的醋意,生生别过头去不肯再看。
只是她依旧不愿意退下去,硬挺着让自己傻瓜儿般立在皇帝与如妃,温情相拥的画卷里。孤独而愤懑的应了这一出好景,心里苦涩的令自己想哭。
如玥不觉微笑,或许这个年岁的女子,都有这样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吧。执拗是执拗了几分,可到底还是个忍得住的。只是无论怎么样,如玥都铁下了心,任是谁也别想轻易从自己这里,夺走皇上的半分恩宠。
皇帝后宫三千是亘古不变的规矩,枕边人可以换了又换。然而心里的位置,却断断只能留给自己。如玥心痛不已,没有了栾儿,后宫里也唯有皇上才是自己的出路呵!用力紧了紧双臂,如玥才露出舒心的笑颜,腼腆道:“皇上,妹妹还在这里呢!”
皇帝也是回过味儿来,不觉大笑一声:“倒是朕光顾着与你说话,竟忘了子悦还在这里。”
脸色着实暗淡下来,宸常在不禁腹诽,如妃不在时,皇上分明是唤自己悦儿的,这会儿却唤成了“子悦”。一字之差,两个人却好像忽然隔了万水千山,明明她能看见皇上,却怎么伸手也触及不到他了。
宸常在越发的柔顺如水,委婉道:“不怪皇上,如妃娘娘明艳绝伦,臣妾也是首一次与娘娘这样亲近的站着,看得痴迷了。竟浑忘了理当跪安,搅扰了皇上与娘娘叙话。”宸常在努力的为自己寻来一个不会令皇上反感的理由。
当然这虽是理由,可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眼前的如妃,高贵而不失典雅,明明傲若寒梅,却可以艳胜桃李。分明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尊贵样子,却偏偏能小鸟依人的贴在皇帝怀里。好像能随心所欲的变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又或者她根本这样神秘莫测,令人望而生畏。
“子悦倒是与朕一般的心意。”皇帝不觉伸出另一只手,示意宸常在到自己身侧来。
宸常在有些受宠若惊,欣喜的将手递在了皇帝的掌心。一步、两步、三步。整整迈了三步,她才走近他的身边。“皇上。”那样喜悦而动听的声音,源于内心的渴望。既然进了宫,成为了常在,她也只有一条路能走。
那便是争宠,无休无止的争宠,直至自己稳稳站在巅峰之上……可这一切,都要他心系自己方能做到。
“满江红,妹妹可会唱么?”如玥忽然开口,搅乱了宸常在满心的憧憬。
“什么?”宸常在恍然失觉。
“满江红!”如玥也并不反感,平和的重复了一遍:“妹妹你可会唱么?”
宸常在好似被甩了一记耳光,顿时两颊生热。若说不会,方才与皇上唱过这曲子。可若说会,只怕如妃必将自己当成那陪乐呵的戏子,耍弄得没完。
进退两难时,宸常在便将满心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这个时候,若是他真的怜惜自己,必然会替她解围令她跪安吧。
“如玥怎也知晓子悦最擅长这个?”皇帝不禁来了兴致。“方才朕听着欢喜,却意犹未尽,此刻最好是你再陪着朕,雅鉴一番子悦的歌喉正好。”
宸常在忽然觉得心房被什么戳了一下,郁闷与失落如九天飞落的瀑布,直直将自己燃起的希望冲击坠落。最终只剩下彻骨的寒凉。“臣妾愿意为皇上与如妃献歌满江红一首。”
如玥对皇帝附耳,道:“子悦妹妹声音甜美,能歌善舞,后宫里人尽皆知。如玥这是沾了皇上您的光,才有此耳福呢。”
皇帝看着如玥满面笑意,心里松快了许多。其实那一日的话,当真并非冲着如玥去的。正是在他那样失落的时候,还是希望最在意的人能多体谅自己一些才好。如今看来,如玥已经走出了痛失栾静的阴影,总算是一件好事。
“唱吧。”皇帝对陈长再道:“让朕与如妃可饱了耳福。”
宸常在失了力气,面上努力维系着得体的笑意,轻柔起唱:“莲叶如碧盘,鱼戏水中央,满江映红霞,霞似落满江……”
如玥哪里在意宸常在唱的什么,她不过是想借此良机,给她一个警告罢了。凭借美色或是艺技就想博得皇上的恩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当然她若明白就好了,若是不能明白,往后的路也还长着哩。
常永贵果然料中,如玥打养心殿的西暖阁走出来,已经是好半晌之后的事儿了。“如妃娘娘,且慢走。”
“常公公。”如玥微微笑道:“可是还有何事要与我说?”
“沛双姑娘正在耳房候着呢。”常永贵躬着腰笑着,不觉凑上前问道:“如妃娘娘可觉着那满江红好听么?”
“连公公也知晓了,必然是这满江红,红透了后宫的半边天呢!”如玥不以为意,心里却满是感激:“这些日子,本宫经历的事儿实在不少。总觉得七荤八素,精神难免不济,多亏了公公一直替我担待着。若论眼亮心彻,还是公公最为得心。”
“娘娘谬赞了,可冲着娘娘这份夸赞,奴才便更得多说上一句。那宸常在背后有人,否则难以从众多身家优越的秀女中脱颖而出。娘娘可得留着心。”常永贵微微后退了一步,便不再多言什么。
如玥也只作不觉,和靖道:“劳烦公公替我唤沛双来,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本宫是该回宫服药了。皇上跟前,来得劳驾公公谨慎服侍着。”
“必当的,必当的。”常永贵连连应声,身后的小马子去唤了沛双来。如玥从容上辇,带着皇上的恩宠与眷恋,一路风光无限的朝着永寿宫去。
宸常在也由近身侍婢翠翠扶着走出了西暖阁。“常公公,劳烦您为皇上传午膳吧。我就先行一步了。”
“嗻。”常永贵总算是毕恭毕敬的应下了,可旁的话也没有多说上一句。
待宸常在走远,小马子才疑惑的问:“师傅,您说这宸常在怎么不陪了皇上用罢膳再走呢?”
第三十六章:倾斜(六)
夜色何其凉,虽说初夏将至,却无半点燥热之意。索性将身避在堆秀山的山石之内,徐淼倒也不觉得冷。
忽然是一声奇特的猫儿喵声,徐淼听得清晰,不觉轻咳一声算是回应。
“你已经来了。”女子的声音带着几许谨慎,脚步轻缓,却是朝着徐淼而来。
“是呢,来了有一会儿了。”徐淼喜笑颜开,干裂的乌唇好不容易平展:“天儿有点凉,我以为你或许不会来了。”
女子片刻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近处,借着月色皎洁而纯美的光辉,看清了徐淼的面容。“我倒是想省了这力气,就凭你能办妥此事么?往后该按部就班,还是改弦更张,你又能拿捏的准否?若是一切尽如我意,我又何苦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漏液还得走这一遭?”
“是是是,我可没有你这几分能耐。”徐淼说着话,不由得轻佻几分,嗅着女子淡淡的香气,贪婪的靠了过来。“若是无你从旁指点,皇后又怎么会这么快便被囚禁于储秀宫了。你这一双慧眼,就是我穷尽此生也无法媲及的。”
“去你的。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你知道我可不是皇后,根本不吃你这一套。”女子的口气截然不满:“知晓你办事没这么上劲,却不料你竟然呆笨成这个样子。那如妃,怎么就轻而易举洞悉了你的行径,连小公主的死也与你挂上钩了。
眼下,你被如妃盯住,想要再成事是怕是难上加难了。要我还怎么信任你?稍有不慎,只怕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怎么信守对我的承诺?”
女子一口气说出这好长的一段话来,且语气愈加不满。连她自己都未想到,本是情不自禁的牢骚几句,可说到最后尽是无以复加的惋惜与心痛。
徐淼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怒,不觉愧疚:“我本就是个无用之人,让你跟了我,却是苦了你了。”微微一叹,徐淼又道:“可我答应过你的事儿,绝不会食言。说到底,如妃与皇帝之间已然生了嫌隙,咱们尽可以在这中间大做文章。或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得这么般坏,总有转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