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的心一颤,鼻子不觉发酸:“沛双,我不是责怪你。而是……若你喜欢镇宁,就该尽早为自己打算。留在我身边,到底委屈了你。”
沛双哪里会想到,原来如玥早已察觉了她的心思,顿时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小姐……你……”
伸手将沛双扶了起来,如玥长吁了口气:“你不想说,我也没打算问。可现在看你这样辛苦,我又于心不忍。总归我不会勉强你如何,一切都要你自己拿主意。是留是走,皆随你的心意。”
沛双动了动唇,半晌也没有松开了手,如玥偏过头道:“走吧,袭儿,时候不早了。”
“其实他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小姐你的安危啊……”沛双喃喃的说出口,只是声音太轻了,轻的才一出口就消散在夜色之中,犹如凉薄的不能再凉薄的水汽,终究不见一点痕迹。沛双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她会爱上一个满心别人的男子。且他爱得女子,还是自己最亲近的小姐。
“娘娘,到了。”袭儿刻意带着如玥绕过到了储秀宫一个格外不起眼的偏门。
“嗯。”如玥轻哼一声,不觉问道:“徐淼何在?”
“奴婢已经打探过了,自从皇后娘娘被禁足,徐淼便没有踏出储秀宫一直陪伴在侧。”袭儿也是深有领会,这个徐淼绝非一般的公公那么简单。若是没有他暗中出谋划策,皇后也不至于这样难对付。
再有,如玥总觉得栾儿的死,必当与他有关。
“如妃宁可违背圣旨也要来本宫这里奚落么?”皇后正襟危坐,早已没有日前的慌乱,俨然东道主的姿态,是擎等着如玥上门来。
“皇后娘娘严阵以待,如玥岂敢不来,又岂能不来。”如玥脸色微霁,褪下帛衣递在袭儿手上,不紧不慢的端坐皇后身侧。二人隔着一张小几,四目相对。
皇后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如妃身上一股淡雅的药苦气,缓缓散来。正如同她此刻的气势一般,森厉而锐煞,根本避之不及。“若是当初你还未离开钟粹宫时,本宫就将你除去,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呢?怪就怪本宫早先看走了眼,竟没一早发觉你的狼子野心。才让你白白有机可乘,将本宫害成这个样子。”
“回不去了。”如玥沉了面色,兀自冷笑,抚了抚腰间凌乱的流苏:“若是一早知悉栾儿会丧命你手,我必将先发制人。哪怕用我的性命来换取幼子活下来的希望,如玥也不后悔。”
皇后“噌”的站起了身子,怒目直向如玥愤慨道:“胡嚼,你冤枉本宫上瘾了不成!本宫什么时候害过你的栾静。你有证据么?若非栽赃陷害,本宫连安嫔的骨肉也未曾动过,不过是你如妃的伎俩罢了。”
“哦?”如玥随着皇后一并站了起来,泛着青冷之光的脸色威严却不失明媚:“到了这种境地,皇后依然要抵死不认么?亏我还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
“死?”皇后冷笑一声,随即掀脸变色,显露出怒不可遏的凶狠样子:“漫说是我没有做过,即便我真的做过,就凭你能轻易了结了本宫的性命么?钮钴禄如玥,你忘了,本宫不是寻常的妃嫔,本宫是皇后。是三阿哥、四阿哥的皇额娘,是皇上的妻子。
就凭你区区如妃的身份,能撼动本宫这棵参天大树么?凤凰泣血又如何,终究能浴火重生。本宫不过是一时没有提防小人,才走了背运罢了。”
话至此,皇后的脸上微微泛起了得意,轻轻摆弄着手上的红宝石指环。“你想取代本宫的位置,至少得先有个争气的肚子吧!后宫之中,终究是你承雨露最多,却连初贵人、安嫔之流都不如。”
最痛莫过于此,如玥的身子虽好,可前后不过两次有孕。皇后说中了自己的心病,可面上依然不能有半分显露。遂强忍着剜心之痛道:“如玥尚且年轻,早晚能再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皇后何必如此心急,是怕自己看不到么?”
余光瞥见徐淼就立在一侧,如玥悄掩暗色,愈加放肆道:“不错!轻易了结正宫皇后的性命的确不易。投毒、暗杀又或者弄些什么毒虫之类的,想来娘娘您是最擅长不过了。旁人若来用这些计策,岂非鲁班门前弄斧了,根本没什么稀奇。
可四阿哥如今却是在玉嫔膝下呢!骨肉分离之痛,生不如死的痛楚,如玥比您明白。可若是四阿哥他长大了懂事了,得悉皇后您的无耻行径,而不肯再唤您一声皇额娘,那该是如何的一种痛呢?”
“钮钴禄如玥,你敢!”皇后瞪大一双泪眼,恨不得将如玥碾碎,嘴角不住的抽搐了许久。“死在本宫手里的性命根本不计其数。先前在王府也好,如今在深宫也罢,冤死魂枉死魂本宫从没畏惧过,何必不敢承认!八皇女并非本宫所害,信不信随便你。”
皇后的话才出口,如玥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望了徐淼一眼。
偏偏还就是很巧合,徐淼略微抬头一双三角眼狡黠而阴险的目光,也正向如玥投来。只是很短的一刹那,他便又垂下头去。
“可是如妃你给本宫记好了,若是绵忻有什么损伤,本宫绝饶不了你。就算粉身碎骨,也势必要向你讨还回来!”皇后不依不饶的说着威胁的话。
“怎么会呢?”如玥掂量着皇后抵死也不肯承认的话,不觉心头疑影重重。言语却依旧不肯放过,委婉道:“皇上不是也夸赞玉嫔德行甚佳么,四阿哥跟着这样的养母,必然是会好好的。皇后您说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皇后只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到了这步田地,根本无力与如妃抗衡。除了软折腰肢,除了默默承受,她甚至连想见四阿哥一面都是奢望。“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则是皇后得好好养病,这可是皇上嘱咐的。
若是这病养不好了,那岂非一辈子都要困在储秀宫之内了!如玥当真是替娘娘您不值得,你可是堂堂的中宫皇后啊。”如玥仰起头,高傲的直视皇后憔悴的面庞,周身凛起一股傲然的煞气。
贴近皇后耳畔,如玥含笑道:“和我钮钴禄如玥为敌之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我若是你,必将反省往日的种种过失,日日虔诚礼佛,好好替自己犯下的罪行恕罪,皇后!”
“你……”皇后被这股骇人的凌厉气息所震住,一时间根本不知该如何以对。
徐淼却伺机上前,恭敬的朝如玥作揖道:“老奴恳求如妃娘娘回宫,不要再令皇后娘娘痛心了。许多事儿,娘娘说没有便是没有。还请如妃高抬贵手。”
心底分明很厌恶眼前的人,可偏要这样毕恭毕敬的说着讨好的话。将两种极为迥异的情绪归纳融汇成一种腔调。如玥是越来越佩服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监了。
“好么!”如玥爽朗应下:“既然皇后这般说了,那臣妾也就不做逗留了。只是储秀宫昔日门庭若市,如今也该尝尝清寂孤寒的滋味了。”
徐淼一直躬着身子,待如玥走出了几步,才稍微扬起头。
“徐公公。”正逢如玥开口唤了这么一声。
“如妃娘娘,老奴可当不起您这一声公公。”徐淼复又垂下头去,恭敬的上前两步:“但凭娘娘您吩咐。”
“栾儿是给瑞香花的花粉呛死的。您可知晓么?”如玥总算神色平静,心痛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退。
“这……奴才也是事后才知晓的。”徐淼不觉露出惋惜的神色:“若非初贵人手底下那个不知死活的宫婢,也不会有这样一出惨绝人寰的悲剧了。还望如妃娘娘节哀。”
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如玥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袭儿将披帛重新为如玥披好,才转首望了皇后一眼,随口道:“奴婢记得,四阿哥最喜欢吃桂花莲藕羹,等会儿奴婢就送去些到延禧宫。”
“也好。”如玥就着袭儿的手,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既是爱吃,合该让玉嫔多备些了!”
“徐淼,你快给本宫想个法子。本宫不能没有四阿哥,本宫不能没有四阿哥。如妃那个贱人,她是不会放过本宫的四阿哥的。”皇后望着如玥远去的背影,终于止不住汹涌的泪水,跌坐在地。
“娘娘,您别急。老奴一定会想到一个稳妥可行的好办法。”徐淼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阴光四溅。
第三十四章:倾斜(四)
石黔默为如妃换过第四次药后,伤口明显的愈合了。
手臂上的伤没那么痛了,如玥便再不能安下心,只是每天盼望着皇上赶紧康复,好来永寿宫瞧瞧。心里几经挣扎,她还是想要自己先迈出这放低颜面和好的一步。
沛双倒是有几分介意的,少不了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小姐您有所不知,其实皇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侍疾的宫嫔也各自回宫了。反正这些日子您也一直等着,何不再挨几日,等皇上来咱们宫里才好?”
“既然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亲自去瞧瞧。否则一颗心总是悬着,不落忍似的。”如玥选了一套海天一色淡蓝的旗装,绣着淡雅的几朵白玉兰。银丝线掺了普通的白线勾了花边,看上去格外素雅,并不抢眼。然而穿在如玥身上,别有一番清新的味道。
“皇上非但治国有方,且还能治病。”沛双知道劝也没有用,便从那盛着簪子的托盘里,择了一支莲形景泰蓝蜜合色攒珠的簪子。“不然怎么小姐必要见了皇上,这心病才能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