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下的人若不会办事儿,只管打发了也就罢了。妹妹你却是不必将旁人的错处归咎于自己身上,恍恍不安。有身子的人,心就得平静才妥当。庄妃于你同进同出,想必也是这样的心思吧!”
“多谢如妃娘娘不计前嫌。”初贵人又要行礼,却被袭儿抢先扶住。
“初贵人,我家娘娘有言在先,还望您珍重,万万不要行此大礼。”袭儿并非好心拦着初贵人,只是觉得初贵人身上的香气有些奇怪。借着把扶的机会,靠近前去嗅上一嗅。
庄妃噗嗤一笑,心里更是得意的不行:“方才还说永寿宫没有堪用的奴婢呢,倒是我看走了眼。袭儿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自然玲珑剔透些。”
“庄妃娘娘谬赞了。”袭儿周正的施礼,算是谢过。
初贵人轻柔而笑,心里却并不如庄妃那般讨厌如妃:“臣妾与庄妃娘娘还要去祈福,就不耽搁如妃娘娘回宫了。御花园这里开了好些新鲜的花,娘娘可以顺道欣赏,权当解闷吧!”
“有心了。”如玥和颜而笑,就着沛双的手缓缓而去。目光沉稳的落在前方的花草之上,无暇顾及初贵人还未耸起的腹部。可尽管如此,余光依然划过。如玥能掩饰的住面上的嫉妒,却怎么也压制不了心中的酸楚。
那里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正慢慢的成长,带着皇上满满的怜爱……
“是如妃啊!”淳嫔伴着恩贵人缓行在雨花石的小径上,大老远的就向着如妃而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真是出门不利。”憋了半天话的沛双再也忍不住了:“好似咱们走这一趟,尽是为了遭人奚落来的。”
“淳嫔被皇后冷落多时,而这个恩贵人如今还是个贵人,到底是谁更遭人鄙夷且还难说。你又何必这般妄自菲薄。”如玥和靖的表情似一缕春风,看上去优雅而温暖。偏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极尽刻薄,一语就道中了淳嫔与恩贵人的心病。
且这声音正好能被淳嫔、恩贵人听个清楚。听得清楚也就罢了,偏是如玥不肯作罢的与二人对视,目光里满是柔和如水的凉薄与嘲讽。
淳嫔总算镇定,脸上没有过多的颜色,只微微笑着,端正的朝如玥施礼:“娘娘万福。”恩贵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忍耐力了,潮红的怒气铺满了两腮,眉头也锁紧了几分。十分不情愿的随着淳嫔行了礼,但口中却没有只言片语。
“昔日一同入宫的姐妹,到如今没剩下几个。能和如妃这般高高在上、恩宠于身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若说不羡慕自然是假的,可羡慕又能怎样,同人不同命数,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淳嫔失了皇后的庇护,越发显得谦卑而内敛。
言谈间全然没有往日的跋扈与心机,反而试着敞开自己的心胸,坦然面对如今的一切。
如玥偏过头去,似笑非笑:“为我栾儿守丧百日,是本宫向皇上请了旨的。这百日以来,后宫里任何的事,本宫都不去理会。不是在永寿宫抄经,就是来祈安殿祈福,哪里谈得上恩宠于身呢?不过是尚且有容身之地而已,淳嫔这么说,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
旁人听不听得出来,沛双倒是不清楚。可小姐这一席话中隐含的失落,沛双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后宫里的妃嫔,比御花园的迎春花还要多还要艳丽。光是那钟粹宫里,就有过百的二八女子,极尽所能的争奇斗艳,苦苦期盼着圣心垂注。
一百天对守丧来说,或许真的不算长。可对瞬息万变的后宫来说,当真是太长太长了。皇上沉醉在新年伊始与初贵人成孕的双重欢愉里,不知道有多久没来永寿宫了。
沛双沉默无声的叹息,握着如玥的手却更为紧更为用力,生怕连自己也帮不上她什么。
“明珠暗投是难免的。”淳嫔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如玥神色稍滞,却没有说话。倒是淳嫔愧笑道:“瞧我,说话这样没头没尾的。我是想说,后宫里犹如明珠般的女子太多太多了,可并非每一颗明珠都能捧在手心里。”
恩贵人轻“哼”了一声,抑制不住内心的不满,愤慨道:“可惜明珠就是明珠,有暗投的时候,就有被捧在掌心的时候。多半不是捧了这一颗,就是捧了那一颗,且要看谁有这般好的运道了。”
不说这样的话还好,如玥也没有这般动气,偏这个恩贵人还真是不知深浅。如玥伸手钳住恩贵人的下颚。恩贵人避闪不及,被如玥生生用力托起了脸:“你这是干什么?”
“沅琦妹妹何必这般惊惶,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吃不了你。”如玥说这话,用力的将恩贵人的脸别过去,啧啧道:“真是可惜了妹妹这颗明珠,生生的留下了这样一大块疤痕,且还格外醒目呢。
虽然说玉无暇不成玉,到底失不了什么。可惜妹妹这颗明珠就不同了。你想啊,那表面坑坑洼洼的珠子,莹润透亮又如何会发光又如何,摸着的感觉就不好,难道还会有人爱不释手么?淳嫔你说呢?”
恩贵人气的脸色铁青,越发的想挣脱如玥的手。淳嫔只委婉的笑着,却不知当如何应声。
如玥猛然甩开手,依旧是春风袭人的模样,道:“当着本宫摆脸子,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斤两。乌雅沅琦,昔日本宫以姐妹之心相待,却险些引狼入室。今日你恩宠全无,有什么颜面对本宫叫嚣。我若是你,定选一根结实的梁柱一头碰死,也好过令人耻笑。”
听了如玥的话,沛双捂着口鼻嗤笑出声,袭儿也是欣慰,庆幸自家娘娘能站起来。
倒是淳嫔一颤,险些花容失色。却好在她能及时的收住畏惧,堆笑赔罪道:“如妃娘娘休要动气,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恩贵人她出言无状,却也不是冲着娘娘。只因方才被庄妃娘娘奚落……,这才说了混话。”
“淳嫔最清明了。”如玥不想再与她们口舌,便道:“袭儿,咱们回宫吧。这里的花虽好看,终究是不入流的次等货色。”
第十二章:斗妍(二)
“如妃,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你真当后宫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么?”恩贵人恼羞成怒,不成体统的吼道:“你可别忘了,后宫里从来不缺你这样的女子。初贵人不是和你当年一般,真真儿成了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么!”
“够了,别发疯了。”淳嫔一把堵住恩贵人的嘴,不让她继续说话。喝令宫人们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恩贵人送回宫去。”
如玥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沅琦,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可以是初贵人,可以是淳嫔,甚至可以是钟粹宫里的某某氏。却偏偏……不会是你!这才是症结所在。与其逞一时之快在这里撒泼,倒不如好好花费点心思,想想该怎么立足。”
这回轮到沛双嗤鼻,转过脸嫌恶的剜了恩贵人一眼:“贵人小主,我们小姐说的对,您还是妄自珍重吧。偌大个后宫,若是连个安身立命之所也没了,岂非要叫奴才们笑死。”
恩贵人果然如遭雷击,这一瞬间她当真是万念俱灰啊。如妃的狠辣,果真名不虚传,净朝着人心最痛的地方刺下去。这么久以来,自己空顶着贵人的名分,却还是和那些不得皇上召见的秀女一般,屈居在钟粹宫之内,受尽白眼。
想到这些,恩贵人恨不得随了如妃的愿,一头碰死也就罢了。
淳嫔冷漠的翻了恩贵人一眼,看着她犹霜打了似的模样,少不得挖苦道:“明知道不是她的对手,你何必要这般自辱。索性如妃没有真想要你的性命,否则啊,你也得被活活拖去乱葬岗子埋了。”
“你……”恩贵人愤懑的瞪大了双眼,布满血丝的眼中几许杀意:“走着瞧吧,我偏不信她如妃能一直鸿运高照。纵然我抗衡不了她,也未必就没有人能抗衡她了。”
听着恩贵人这话的意思,淳嫔略微有些踌躇到底没有做声,终于还是默默的目送如妃走远。
走了好一会儿,袭儿才觉得身上发了热。见如妃鼻尖上冒了一层薄薄的香汗,便道:“娘娘您也走热了吧?不若让奴婢去备肩舆来?”
如玥摇了摇头:“这样走走挺好的,舒活筋骨不说,身上也暖和多了。”
袭儿笑许,转了话头劝说道:“恩贵人早已失宠多时,成不了什么气候。娘娘您又何必跟她计较?”
“不是我要和她计较,而是后宫里同她一样心思的人太多了。我不得不杀鸡儆猴。”如玥不以为意,好似如今这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很难进入自己的心了。栾儿夭折所带来的痛楚与孤寂,早已一丝一缕的侵入她的骨髓之中。
慢慢填补成一股凉薄,如同皇帝一般的凉薄,甚至寡情。于是有些麻木,麻木的看惯了生与死。于是乎后宫里的人心冷暖、世态炎凉更是司空见惯了,再激不起枯竭的心中,半点涟漪。
“娘娘是说,真正想要趁机靠拢您的人,是淳嫔?”袭儿猛然意识到这一点,不觉有些钦佩如玥的心智。“倒是奴婢懵了头脑,还当是淳嫔也如同庄妃那样,擎等着看好戏呢。是奴婢把淳嫔想得太浅了,这个时候,她倒是看得清楚了。”
“呸!”沛双啐了一口,厌恶的有些反胃:“她淳嫔是什么东西啊。昔日与皇后联手,几度要去了咱们的性命,还险些连累了玉贵人。现在可好皇后那头占不到好处,就腆着脸往咱们永寿宫要好处来了。当真是无耻至极,脸皮恐怕比那圆明园的宫墙还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