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她时,她面冷如霜,淡漠地告诉他说:哀莫大于心死。
只觉得没有余地挽回了,她恨他不要紧,还以为他同样恨她。
还好有阿眉。
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把她留下,她为了阿眉也不得不留下。册充容位,她不知道这个位子费了他多大工夫,他也不想跟她多提。
总之,她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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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岁·二十四岁】
在此之前那一年的元月初一,他的发妻病逝。六宫嫔妃难免要争后位,他暗下决心,再立后,只能是她。
而在此前,他也确实专宠她多时了。后宫都有议论,他的母亲帝太后也是不满的。那年静媛夫人有了孕、又生下怪婴……后宫波澜不断,他知道她过得心惊,只能尽可能地护她。因为后宫的那些事,委实也不是他能一手掌控的。
直到要迎娶她妹妹为妻的凌合郡王对他说:“就算是坐拥天下,也该尝试着只对一个人好。”
他蓦地明白了。
在她不在的那两年里,他已然知道她对自己是何等的重要,却从来没想过“只对她一人好”。他是皇帝,他注定要一碗水端平,就算她当真做了皇后,他也同样要一碗水端平,不仅有六宫佳丽,还会不断有新宫嫔入宫——从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理所当然。
可那天他忽然觉得,也许凌合郡王才是对的。他试着对每个人好,是为了皇裔也是为了平息六宫纷争——但目下已有了好几位皇子,六宫纷争却从来没有因为他的公平就停过。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公平”,才会人人都去争吧,那么……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思,只全心全意待她一人。
也是在这一年,她有了身孕。他高兴极了,她怀阿眉时他不知道,这一次可算体会到了这种喜悦。
相较于他的高兴,她却有些担忧。自从有了身孕,她一天一天地发福了,眼看从前的交领襦只能当浅交领穿、浅交领索性成了对襟,她望着镜子就忍不住地叹气:照这么下去,前脚生完这孩子,后脚她失宠就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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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临盆的时候,他听到宦官匆匆来禀说:“昭训娘娘难产。”又跟了一句,“帝太后已经去晳妍宫了。”
那是他第一次进入产房,宫人们拦也拦不住。她在榻上喊得声嘶力竭,几乎意识不清,他握住她的手,却无法分担她的痛苦。
“陛下照顾好阿眉……”她反握住他的手说,他面色铁青地甩给她五个字:“朕要你活着。”
他不缺这一个孩子,却只有一个她。
帝太后说:“还是皇裔为重。”
皇裔为重,这是皇家一直以来的取舍。但他那么清晰的知道,在他心里,这孩子没有她重。哪怕连她自己也想保这孩子,甚至让宦官去禀他时就已留好了遗言了,他也要留她。
那天他毫不留情面地与帝太后争执起来,甚至说“待她下了葬,儿臣就禅位,给她守陵去。”
她不在了,他便不做这皇帝。
帝太后纵使不快也只好答应。 他始终在殿里陪着她,毫不避讳产房的血气。
那一声尖锐的啼哭传来的时候,他笑了,她虚弱中亦有一丝笑意。
然后她不无委屈地说:“再也不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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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二十五岁】
他的母亲在他的而立之年离世,随着他的心意册她做正一品夫人,为的是让他能顺利立后。
可母亲尸骨未寒,接二连三曝出的一件件大事却让他几乎无力承担。静妃,他老师的女儿、母亲的侄女,竟然亲手害死了他的母亲。
彻查下去,证据确凿,他赐死了静妃、想法子放走了琳仪夫人和她的妹妹晏芷寒。
整个后宫,一夜之间清净了。位份最高的已是这位敏宸夫人,要册后也在情理之中。
在册封礼前出了一个小误会,晏家当年的事被重提,她以为是他害了晏家、而他以为她得知的是晏家为他挡罪而没的解释。
差点又酿成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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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去晏府解释时,他也是紧张的。即便不是他有意加害晏家,晏家却也是因为他而沦落至此,焉知她不会怪他?
他解释完之后,她确实仍旧面色阴沉,板了好久,她说:“嗯……闷在府里这么些时日,淮之君带妾身去吃宜膳居的灌汤包好不好?”
“……”
哪能不答应,当即拉着她出了府直奔宜膳居,吃饱喝足又去逛了集。但那天他没有接她回宫,而是送了她回府,她疑惑地问他:“不带我回宫么?”
他在她额上弹了个响指:“等我来娶你。”
他是要娶妻,不仅是册后。早已下旨着礼部按着元后的仪制办,不仅有册封礼,昏礼中的同牢合卺也一步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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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一起尝过一道道牢食,合卺酒端上来时他看出她神色大变。知她酒量不行,当即喝下去大半,只留了少少的一口给她。交换之时,她不禁神色一松,抿笑饮尽,他们一起将那匏瓜合上,用红线系紧。
殿中端庄肃穆,每个人都是恭敬无比的神色,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样的严肃中亦不乏关心的交谈。
譬如在接受完文武百官的拜见后,他侧过头看着她,挽着她的手,威严不减半分地低声问她:“没喝多吧?”
身为皇后的她,亦是笑容端庄,却是朱唇微动地回他说:“有点……还能走。”
殿中之人便见他冕前十二旒一动,向皇后颌了颌首,听不到他说的那句:“甚善,有劳娘子,一会儿还得接受内外命妇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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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命妇拜见过后,就再没人敢来打扰——谁都知道,陛下拉着皇后娘娘到湖边闲逛去了。
那天的夕阳在天边静静挂着,映出二人的影子。两个影子携着手,走得不紧不慢,道尽温馨。
在湖边一转弯,影子换了方向,到了他们跟前。
他们都不自觉地望向那两个影子,他想起很久以前她对他说过:“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对他说过:“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那时他的回答是:“那就这样走下去。”
终于,就这样走下去。
☆、264秋禾小传(上)
那天她在练舞,不小心跌下鼓来,他下意识地扶了一把……
之后,她变成了他的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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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时日,秋禾偶尔能听见宫人的议论,说皇帝已经许久没这样宠过哪个嫔妃了。她心下有几分得意,亦存着几分不解,她知道她是有几分姿色的,但决计到不了“倾国倾城”的地步。
只是既然入了宫,得宠便是头一样的大事,至于原因是何并不重要。只要得宠下去便可,她在宫中就能如鱼得水。
面对皇帝宠爱的同时,她也免不了有些麻烦,譬如六宫的嫉妒,还有……帝太后的不喜。
秋禾明白,六宫嫔妃中泰半都是采择家人子进来的贵女,她区区一个舞姬,不配得到这样的宠爱。
帝太后毫不留情面地罚过她,让她在长宁宫中跪了许久也不让她起,最后还是皇帝来了,让宫人扶她回去歇息。
而皇帝和帝太后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亦不敢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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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皇帝还是去了她的燕宁苑。她的膝盖仍有酸痛,便撒着娇不肯见礼,皇帝也不在意,径自在她身边坐下,轻一哂说:“委屈你了。”
她浅有一怔,俄而揉着膝盖摇头说:“没什么……帝太后心中不快罢了。”
谨小慎微、温柔体贴,这是她该做的。
可她想了一想,又不免有些颓丧,嘟囔着说:“只是又要有好一阵子练不成舞了。”
即便她已在宫中,宫宴时自有舞姬跳舞,不需她跳。但跳舞实在是她最爱的事情,一想到要因此荒废多日无事可做,心中就难过得很。
“站都站不稳,还学什么相和大曲。”皇帝脱口而出,说得她一愣。皇帝也一愣,无言一瞬,二人都哑笑起来。
如此这般让她略感意外的小事很多,她逐渐觉得,眼前这位九五之尊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他有他的好恶、有他的喜怒哀乐,虽说伴君如伴虎,可他似乎……确实对她很好。
是以她的旧主睿堇长公主入宫看她时,她因为过得顺,总是气色很好。长公主打趣说:“没天理了,从前总想着给自己赎身到外头开个歌舞坊的姑娘,如今竟在宫里过得顺风顺水。”
歌舞坊也好、宫中嫔妃也罢,为女子者,总想着找个值得的人托付终身。她觉得她找到了,即便这个人是当今天子。
但只要对她好便是,是谁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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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宠到阖宫嫉妒,没人知道皇帝到底喜欢她什么地方——虽说从前宠冠六宫的宁婕妤晏氏也无倾国倾城之貌、亦非有一技之长,但晏氏好歹和皇帝有那许多年的情分。
如今这秋氏,她凭什么?
秋禾对六宫中的风言风语清清楚楚,却都懒得搭理。让她们议论去就是了,随她们怎样的不服,她的日子也还要照过。
所以,理会那些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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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之时,她时常想着她与皇帝初见的那一天。她从鼓上跌下来,他扶住她,似乎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然后问她摔着没有。
满满的全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