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他强要了她。
可他没有想到她会喝避子汤。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心底说不出的难受,原来她那么恨他……
六宫都等着他的反应,冷眼看着,看他会不会废了她,又或是会怎样罚她。
众人都觉得:她这次算是完了。
可他哪有资格废了她。他在她即将嫁人的时候要了她,她要恨也在情理之中,本就是他不该强求。
他最终也只是淡漠地让她退下。
他不知道,那天她的心里也冷极了。不是因为遭人陷害,而是因为他根本不肯听她的解释。
然后她理所当然的失宠了。他因为失望不再去见她,她也不敢去求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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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样的境地中迎来了她的十六岁生辰。那天静婕妤设了宴为她庆生,她在静婕妤宫中痛哭一场。
在过去的八年里,每一年她过生辰,他总会有礼物给她,唯独今年是例外。可明明应该今年的关系更近,她从前只是婢女,如今她是他的妾。
静婕妤说:“你啊……干什么给自己找难过?后宫失宠是常事,急不得恼不得的。”
她摇着头只道:“我凑合着过也还罢了,可晏家……晏家经不起啊!我真恨不得去求陛下赐个恩典,给我个承诺不动晏家,自己死也就死了。”
静婕妤无奈,温言劝她:“你心思太多,其实这些事都不急于一时。朝堂上,姜家再一手遮天也还有我父亲顶着,一时半刻的出不了什么岔子。后宫里,你但凡没死没进冷宫,也总还有出路。”
“出路?”她越想越觉得毫无出路可言,哭得愈发泣不成声。静婕妤淡看着她,缓缓道:“哭成这样,只怕你不只是为了这些吧。就算这些年陛下怎么惯着你,你经过的比这更大的事又何止一件?”
她陡然愕住,对自己的心思惊讶不已。
静婕妤又说:“晏然,你知不知道,即便陛下与你也是夫与妾,可你如果不动这份心思,你在宫里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她没有办法不承认,呆坐了许久,凄然而笑:“是啊……我知道,这十几天,我都觉得自己蠢透了。”
庄聆摇摇头:“也不必这样说,人么,都有七情六欲,由不得自己。”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夹起一片桂花糯米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抿起些许笑容,“就跟这藕片似的,完整的时候,全看不出里面还有那根根细丝,断了才知道。我现在是恨出了这样的事才觉出自己的心思,从前对陛下半点真心也没用,现在想真心相对了,又没了机会。”
她失宠了,他恼她那么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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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她过得很难。罚跪、掌掴,从前嫉妒她得宠的嫔妃如今都来欺她,她虽是绝望却不肯服输,总想着圣宠这东西,能失就总能再夺回来吧。
恰好大监郑褚有事求她,他要除掉如今的御前尚仪尹氏。
这便成了她复宠的机会。她和怡然一起在他面前做了一出戏,假作不知他在一般一句句道出自己的心思——她也不知那些心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总之,她成功了。
她对他说:“避子汤的事,臣妾不知情。”
这是实话,而他,也终于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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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将那可合为一璧的祥云纹玉佩递给她。那是他早早为她备下的,她的十六岁生辰贺礼。
但因为避子汤的事,他一时没有给她。
【二十二岁·十七岁】
那年宫里放了一些宫女出去,其中有从前与她相熟的人。
宫女离宫的那天,她站在广盛殿前的长阶上,远眺着宫门,他环住她问:“你想出宫?”
喜怒难辨的口气,素来让人心惊。她想了一想,没有多做隐瞒地如实答说:“是,臣妾想家。”
他沉了良久:“快十年了。”
“是,臣妾离开晏家,快十年了。”她微微一笑,靠在他的肩头上,又说,“不止是想晏家,还有太子府。”
这话并不假,屈指数算,她在太子府里住了六年。这六年里她结实了很多如今对她很重要的人,包括他。
他思量了片刻,语气平静而飘渺地说:“今年去梧洵避暑。去之前,挑个日子你回去看看吧。”
“陛下?”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按道理,嫔妃倒是可以回家省亲的,但她家里已无家人,这理由如何行得通?如是行不通,她一个宫嫔,又怎好离宫?
他淡淡笑了笑:“朕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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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挑了个晚上带她出了宫,在马车上,她一直看着他,他被她看得不自在,便问:“看什么呢?”
她莞尔笑说:“日子过得好快。”
他带着她去了太子府,又去了她十年没再回过的晏府。
而后,他说:“很少听你说起你兄妹的事,说说吧,朕想听听。顺便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她微微一愣,有些犹豫地说:“陛下,延康坊内住了多位大人,您小心……被纠劾……”
“纠劾?”他促狭一笑,揽住她的纤腰,潇潇洒洒地走出门去,一边走着一边道,“朕带爱妃犯宵禁来了,静候众卿纠劾。”
他们倒是没迎面碰上什么朝中大员,倒是直接被坊内武侯拦下来盘问了一番。索性骠骑将军霍宁也住在延康坊内,他们才不至于被拽去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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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他在早朝上果然被纠劾了,礼部尚书吴允很是严肃地奏道:“臣听闻坊中传言,说陛下车驾昨夜在延康坊外停了许久……”
“是,朕昨夜出宫了。”他闲闲地接过了吴允的话,又神情自若地续上一句,“看不顺眼的上本纠劾。”
这么一来倒是没人敢开口了,满朝文武中总有胆大之人热衷于挑天子的不是,却到底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承认看天子“不顺眼”。
一时安寂,他轻一笑,带着些许歉意复看向吴允道:“无意打了吴大人的岔,大人继续说。”
“臣……”吴允怔了一怔,有些回不过神地四下看了看,讪讪道,“臣说完了……”
此事从前朝传到后宫,她笑睨着他调侃说:“臣妾还道陛下当真不怕群臣纠劾,合着是用这法子堵各位大人的嘴?”
他轻声一笑环住她:“不好么?”
她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好,弄得臣妾跟祸国妖妃似的。”
他眉头微挑:“朕又没说带了你同去。”
“所以更是。”她翻眼看着他,“哪天若是忽地揭出陛下是为臣妾犯的规矩,臣妾的错处可就大了。”
“嗤”,他一声轻笑,满不在乎地拥着她往屋里走,“自古妖妃心思古怪是一方面,哪个不是长得倾国倾城?就你……”他认真地端详了她一番,“实在够不上。”
“……”她怒目而视,满心的抱怨一字也没敢说出来,却又通过目光让他感受得明明白白。
“不许瞪了。”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拿开,她仍是瞪着他。
“行了行了……你妖妃还不行?”他服了软,她听着却越发奇怪:怎么比不承认还别扭?你才妖妃!
☆、262流年记(3)【皇帝和晏然】
那个夏天,她有了身孕。本该是阖宫同庆的事,但很可惜,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是小产之时。
她昏迷在床,鲜血染红了锦被。身为九五之尊的他,看着那一片殷红前所未有地害怕,甚至没有什么时间替还未面世的孩子伤心,他满心都在想……如若她醒不过来了可怎么办。
她躺在床上昏睡着,毫无意识却哭着,他看得出她很害怕,却又无力护她。他紧紧地搂着她过了很久,听到太医在他身边战战兢兢地禀说:“若容华娘娘醒不过来……便醒不过来了。”
皇裔为重,他素来知道。所以他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在乎眼前女子的死活甚过在乎皇裔。
那天他对宠冠六宫多年的瑶妃发了好大的火,将她做了修容,只因他满心都再止不住地担心:如若榻上那人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他看着她并不安稳的睡容,浑身发冷。蓦地听到她一声迷迷糊糊的低唤:“贺兰淮之……”
淮之,那是他的字。从小到大他从没听到她这样叫过——他们之间到底是有着身份差别的,整个大燕也没有几个人敢直呼他的字,当然不包括他。
“晏然?”他微微一怔,不住地唤她,一声又一声。
她终于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羽睫轻轻一颤。
他一阵喜悦,到底是醒了。即便那孩子没了,但她……到底是醒了。
他告诉她:“还会有孩子的……”却无力阻止她的伤心。其实她在意那孩子,他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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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十八岁】
那年宫中迎来三年一度的采选家人子,有不少新宫嫔入宫。他是皇帝,待她们好在情理之中,不理不睬反倒不对。
那一次的家人子中,沐氏雨薇容貌尤其出众,很快就占尽了风光,一时无人能比。
同时入宫的还有她的妹妹,晏芷寒。他始终没碰过芷寒,即便他册封了她,可到底只把她当妹妹看。
那年,他二十三岁,晏然十八岁。
沐氏虽然长得漂亮,却并不聪明。一时风光便忘乎所以,得罪了很多人。最终因为对云清皇后不敬被肃悦大长公主下旨杖责,又因毒害苏氏被赐死。事情出在半夜,皇后没有惊扰他,他三更半夜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睁开眼,寝殿中确是安安静静的,漆黑一片,连那盏留着照明的多枝灯都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