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失了孩子,你就容不得晏然也有孩子了么?”皇帝淡看着她说,“你知不知道,她连查都没让朕查,她那么信你。”
她虽不知因由,但听得皇帝的话,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不曾那样害过晏然,便只能是有人陷害她。平复心绪,她强作镇静说:“臣妾不知陛下在说什么……什么小叶紫檀珠?臣妾今日所查是昭训毒害帝太后之事,她身边的宫女都已招了供,陛下仍不在意么?”
“招供?”皇帝一声哑笑,“静妃你屈打成招的东西也敢拿来给朕看!”
最后的结果,是皇帝冷睇着她说:“你会不会害她,朕不知。但朕心里清楚,她不会去害母后。宫中搬弄是非的人从来不少,没想到如今你也掺进来。”
很久以前,他曾说过:“静妃,朕知道宫里泰半的嫔妃不想晏然回来,但朕不希望从中作梗的有你一个。”
那时皇帝对她尚算信任,今日,终于是她亲手撕了这份信任。
又是败给了晏然么?她在他们身后喊得声嘶力竭:“陛下!自从臣妾生下那孩子您就厌极了臣妾是不是?连您也觉得臣妾不祥!”
皇帝脚下一停,冷声一笑微偏过头去:“朕从未觉得你不祥,但你若与旁人一样善妒狠毒、甚至栽赃陷害,便是朕这么多年来看错你了。”
庄聆蓦地滞住,原来她撕毁的不仅是那份信任,还有她的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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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帝太后。她把红药的供状呈给了帝太后。
次日晨省时,帝太后便来了。
帝太后环视片刻,显有不悦:“你们真是一刻也消停不得。旁的人也还罢了,年轻气盛。静妃和晏昭训,你们两个都是一宫主位,一个位列四妃、一个是陛下特封的位列九嫔之前,倒没想到你们两个闹到这个地步。”
“太后恕罪……”晏然福身告罪,解释说,“臣妾只是可怜那宫女。臣妾随圣驾出宫不过两三个时辰,回来时她已一身是伤。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罪也还罢了,宫正司怎样审都是应该。可竟是因静妃娘娘擅动私刑……”
帝太后免了晏然的礼,看向她,语带责意地道:“你明知昭训有着身孕,让她见这些太不妥。”
“太后……”庄聆没想到,如今连帝太后也会二话不说地怪她。她想解释,帝太后却说:“她怀着皇裔,这是头等的大事,其他的都可以缓一缓。你再有怎样的理由也不能让她见了那般的景象,一个宫女还罢了,昭训若为此动了胎气哀家也不会答应。”
她和晏然彻底撕破了脸,谁也不会再给谁留情面。她头一次后悔自己不曾争宠,因为她不得宠,终于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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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的齐眉帝姬在她的荷莳宫出了事,不过吃了个杨桃,却起了疹子。她不知是怎么回事,听太医说是中毒的时候,她猛地愕住。
她想让晏然死,但不曾对齐眉下过手,至少目前还没有过。
这次是帝太后亲自下旨禁她的足,她也是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忤了帝太后的意,执意要去成舒殿求见。
她跪在成舒殿里一句句解释着,皇帝静默地听着,末了,扔给她一句:“看在母后的份上,阿眉没事,朕便不追究。”
那如是齐眉有事呢……她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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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安。”晏然进了殿,视她为无物,如常地道皇帝身边坐下来,才瞟了她一眼,不解地问皇帝,“臣妾听闻帝太后禁了静妃娘娘的足,怎么……”
皇帝只问她:“阿眉怎么样?”
晏然的回答是:“幸得沈大人妙手仁心。”
皇帝一点头,这才对她说 :“阿眉无事,朕不会杀你,你退下吧。”
“陛下。”庄聆抬起头,看见端坐在皇帝身侧的晏然便忍不住眸中的冷意,迅速低下头掩盖着自己的神色,道,“臣妾没动齐眉帝姬。”
“好,就算你没动齐眉帝姬。”皇帝沉然一笑,“但不管这毒是谁下的,她在你宫中出的事,你一宫主位难辞其咎。”
庄聆哑了一瞬,切齿道:“陛下您就这么信她?臣妾与她已结怨陛下不是不知道……为何就咬定了是臣妾害她而非她设计臣妾?”
他淡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阿眉是她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又如何,前有武瞾为例,陛下当真觉得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急急辩解着。陡然间皇帝神色一冷,漠然审视她半晌,凝神说:“有武瞾为例,所以你觉得谁都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静妃,你会这样想,皇三子留在你身边,朕不放心。”
庄聆彻底傻住,知是自己行事莽撞了。急急辩解说事情尚未查清,皇帝怎能将皇三子交给别人?
她心下清楚,如是再失去皇三子,她就真的无缘后位了。
皇帝却淡漠地说:“此事朕想了有些时日了。先前是朕看错了你,觉得你贤良淑德。如今……你在荷莳宫里动那样的大刑,元汜平日里只怕也时常能看见,朕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学得这般狠毒。”
不仅如此,甚至还不许她再去长宁宫见帝太后。这是分明要断了她的后路,她争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彻底与她无缘了。
她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得踉踉跄跄。
晏然平安地生下了皇五子,皇子赐名元洵,晏然位晋妃位,赐号为敏,与她并驾齐驱。
经了先前的事,她本已强自按捺住心焦,告诉自己不能着急,却没想到太后亲口对皇帝说:“从前朝臣们时常不忿你专宠敏妃。如今她也有了皇子,你如是想立她为后,也不必再耽搁了。”
她垂眸强自压抑着心惊。连太后也开了口,那岂不是……
皇帝一揖说:“儿臣心中有数。”
她几乎刹那间恨上了帝太后,她的姑母。这个让她嫁给太子为妾、又一次次断了她为后的机会的人。
不能让她当皇后,帝太后也没必要活着了……
她重新给帝太后用了那香饵,而在帝太后死前,她最后利用了她一把。她告诉帝太后,淑元皇后是她害死的,求帝太后保她。
那毕竟是她的姑母,不会不管她。
帝太后留了遗旨,让皇帝恕了她的罪,让她继续做她的静妃。
她心里已再生不出那种叫做歉意的东西。
晳妍宫起了火,皇帝索性让晏然住进了成舒殿。皇帝对晏然的宠爱,六宫都已习以为常,而这对庄聆来说,是个机会。
她将剧毒的药粉放进了晳妍宫的废墟,连带着晏然和瑞贵嫔之间的“信件”一起,她要皇帝相信,是晏然害死了淑元皇后和帝太后。
终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晏然早就知道那香饵的存在,也发现了她往晳妍宫放东西。是以宫正司找到的便是那封信和一瓶香饵。
首先牵出的便是淑元皇后的死,长秋宫的香炉里尚有那香饵。她更没想到的是皇帝早已在暗查这件事,从沈立身上搜出的一封信成了一条可怕的线索。
然后……侍奉太后多年的柔婕妤惊恐不已地说,帝太后也用过那香,是她给的。
一切都被揭穿了。庄聆看着皇帝的震惊与愤怒,心底终于一片死寂。
庄聆被禁足了,阖宫宫人被交送宫正司严审。很快又被下旨废了位份,继续审。
那阵子她听说,父亲病倒了。
心中到底还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麻木。
她不服,那夺了她后位的人……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晏然、皇帝,甚至还有暗中使力的琳仪夫人楚晗,他们都别想好过。
白绫、鸩酒、匕首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看,提出要见晏然。
晏然来了,她倒了茶推给她。晏然看了看却没有动,庄聆笑说:“你现在位居夫人,这婕妤所用的茶,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晏然一声轻笑,将那茶水倒了一地,话语更是毫不留情:“姐姐心思通透。婕妤所用的茶,确是入不得我的眼了。姐姐忘了么?当年是姐姐亲手把宁婕妤逼出了宫。”
她羽睫一颤,凝视着那一地的茶水,恨意分明:“只恨给了你回来的机会。”
“是啊,斩草须除根,我还以为姐姐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庄聆一声轻笑。
晏然说:“前几日,我和陛下一起去看了赵伯伯。”
庄聆胸中一闷,终是笑不出来了,生硬地问她:“他们怎么样……”
“赵伯伯这把年纪了,如此一病,姐姐觉得能如何?”晏然凝视着她幽幽说,继而狠然道,“赵伯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呵……”她一声哑笑,笑得极尽痛苦,继而嚷了出来,嚷出闷在心中多年的想法,“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是为了赵家……赵家没有儿子,甚至连别的女儿都没有,只能靠我……我只想和姑母一样,有一天坐在那万人之上的位子上,也算让赵家荣极一时。”
她也辨不清这番话中有几分真假。
“从我嫁给陛下那天起,我就在想……凭什么我只能给淑元皇后作随嫁媵妾。我的家世只比她好不比她差……好,这是先帝定下的婚事,我认了。可连萧雨盈也压我一头……姜雁岚仗着皇太后也始终比我高上半品……后来我才想明白……那和先帝、和皇太后关系都不大,那是因为萧家和姜家都还有别人在朝中为官,唯我赵家……只能靠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