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姨妈眼神一沉,心里也有了计较。毕竟锦言也是个嫡出的,长得虽比不过锦心去,可也是个亮眼的,而且又收在妹妹的膝下,可以省了一通功夫,到时候要人得人,要财得财,又管得住家,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宝岑看了母亲一眼,知道母亲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不再多说,只问:“哥哥的事情办妥了吗?”
陆姨妈想起这个孽障,先叹了叹,才说:“妥是妥了,可这小子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千方百计地把那个怜怜要了过来,咱们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工夫?他倒好,第二天就给了那个怜怜一笔银子,让她自赎了身,放她回乡去了。你说,这个小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哥哥的新奇事儿,宝岑听得还少了?这时也没怎样惊讶,只说:“没闹出什么乱子就谢天谢地了。”
陆姨妈手上一顿,悠悠道:“咱们对不起你小姨妈了。”
宝岑转头,疑惑道:“怎么了?”
陆姨妈无奈:“那同知也太会办事了,见咱们送了三个姑娘去,他们家送了怜怜回来就罢了,还自作多情又送了两个姑娘给你小姨夫。你小姨夫多年没纳过妾了……被咱们给破功了。”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锦言正撑着脸看着虞氏做明甫爱吃的梅花糕,虞氏本来柔和的面孔瞬间黑成锅底,压低了声音咬牙说:“给我端走!喂狗!”
锦言摊开手无奈摇头:“不争气啊不争气。”
作者有话要说:
25、飞矢呆鹅
王同知送来的两个头牌姑娘,一个叫刘暮飞,是城东桃仙坞的,桃仙坞素以雅致出名,养出来的姑娘最善歌舞,又通文墨,这个刘暮飞更是文采风流,冠于芳首;另一个叫宋千雪,是城北暖玉楼的,暖玉温香,确不负盛名,暖玉楼的姑娘销魂蚀骨,风情宛然,比之桃仙坞的姑娘,更接地气,更识风月。欢场上的客人们,若想觅一二知己,定会去桃仙坞听一曲《朱槿花》,若是想寻一处醉生梦死的乐土,便会心痒痒地惦记着暖玉楼的清欢酒。
“真个是一只白牡丹,一朵睡红莲,那王同知也真是好事多为,趁着这个机会巴结起上司来了!唉,总是我鸿儿不对在先,妹夫若不接这个人情也说不过去,妹妹不用多心了。”陆姨妈的声音飘飘然从外屋传了进来,锦言在里屋床上翻了个身,午觉肯定是没法睡了。
虞氏微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姨妈笑了两声,话音又扬了扬:“话说回来,多来几个可人意的,还能压一压你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姨娘。她也算是有趣了,一收到风声就领了女儿到书房一顿胡搅蛮缠,你说,这种事儿,私下里吹吹枕头风也就罢了,锦心一个没出阁的闺女,带去做什么?也难怪妹夫生气了。”说着,看了虞氏两眼,笑道:“你倒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哪个正妻听见丈夫纳妾,像你一样没事儿人似的?表面上虽端着持着,背地里哪个不满口怨言?到底是你心大呢,还是根本不在乎?”
虞氏哼了一声,说:“我不在乎。”
陆姨妈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劝了两句:“依然是这么个性子,难道谁都要依着你让着你?听说昨晚妹夫来漪兰居了,结果竟然睡了一晚上的厢房,定是你又给他脸色看了。再怎么也是个爷,你也得让他面子上过得去才是,再说了,你这个冰山一样的德行,妹夫再热乎的心也给捂冷了。咱们父亲这个岁数了,还每天唠叨你这点破事,我跟父亲说,是他把你惯坏了,怨得了谁呢。”
虞氏拿着小银勺搅着酥酪,像没听见姐姐的话一样,一言不发。
陆姨妈懒得管闲事,把话扯到正题上:“锦言那丫头跟了你这些日子,你觉得她怎么样?”
锦言听见话题扯到了自己头上,竖起了耳朵。
虞氏淡淡答了一句:“挺好的。”
陆姨妈却欣慰地笑了笑,说:“我也觉得她挺好的。”
虞氏觉得莫名其妙。
陆姨妈这才缓缓说:“你觉得鸿哥儿和锦言表兄妹俩怎么样?”
虞氏仍然觉得莫名其妙。
锦言郁闷得卷着被子滚来滚去,知道事情已经不好。早知如此,处理眼线的时候应该低调一些,或者直接找母亲出面,这下好了,风头出尽,让狼姥姥盯上了。
陆姨妈耐着性子,说破这层纸:“我的意思,鸿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我看锦言是个可心的,不如咱们两家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是一桩美事?”
虞氏撇了撇嘴:“你那个鸿哥儿不是才讨了一个叫什么怜怜的么,这么快又寻摸上我们连家的姑娘。”
陆姨妈打了个哈哈:“少年风流嘛,成熟了就好了。”
虞氏又撇了撇嘴:“那可不一定,有的人老了还风流呢。”
陆姨妈失笑,知道这个妹妹性子倔强,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地劝:“我们陆家你也是知道的,家大业大,鸿哥儿又长得英武,锦言许给我们鸿哥儿也没亏了她,我也不是那种厉害人,又有这么一层亲,我自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虞氏继续拿着小银勺拨拉着酥酪面上一层奶皮,说:“锦言还小呢。”
陆姨妈展眉一笑:“我又没说马上过门,若妹妹也有这个意思,咱们不如就先把亲定下来,你要是想留她在身边两年,都随你。”
锦言的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捏着被角听见虞氏的声音悠悠传来:“以后再说吧。”
陆姨妈眉头拧了拧,苦劝:“我是个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哪里不满意,直说就是。”
虞氏直说:“哪里都不满意。”
陆姨妈泄了气,脸色发青,强打起精神,压着嗓子说:“反正,又不是你亲生的……”
未等话音落定,虞氏便霍然起身,怫然道:“画月,送客。”
锦言感动得眼圈红了红,撑起身子,问身边的皎兮:“皎兮,你说,母亲是不是对我很好?”
皎兮嗯哼了一声,说:“那你还不赶紧起床?”
虽然知道以陆姨妈的性格,这桩事还没彻底了结,但虞氏的态度让锦言十分地有安全感,锦言梳洗罢了,便喊了阿棠来,昨晚听说婶娘林氏病下了,锦言向虞氏讨了一盒子上等的燕窝,准备去探病。
林氏住在远远的草木堂,又是深居简出,锦言自入府以来甚少见面,这回也尽一尽心意。草木堂是两进院子,白墙黛瓦,第一进是立远的书房和卧房,第二进才是林氏的居所,郁郁葱葱的高树遮得房子只露个檐子出来,一看就是个清心静养,自甘寂寞的地方。
锦言进来院子张望着,忽然一柄短剑携着飒飒风声直钉向锦言,锦言实在没有想到来给婶娘送个燕窝会有生命危险,一时来不及反应,木然站着看见那柄短剑嗖地擦过鬓角,手上的燕窝盒子应声砸地,一缕头发飘然而落,短剑笃一声钉入锦言身后的枣树干上,锦言木木地回头看入木三分的剑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立远也吓得脸色煞白,提着剑走了过来,紧张道:“堂姐你没事吧?”
锦言抽抽搭搭地指着立远手上的剑:“是……是你拿剑扔我?”
立远摆了摆手,尴尬一笑:“不是我,是陆表哥……”说着,吐了吐舌头。
锦言顺着立远的目光看去,是陆鸿立在院中,揉着手腕眯眼笑道:“厉害妹妹今天怎么哭鼻子了?”
锦言抬起手臂,指着他咬牙切齿:“你你你你你……”
陆鸿含笑歪着头,等她气喘完,把话说清楚。
锦言的心胡乱蹦着,惊犹未定,声音颤着:“我知道你讨厌我,可都是你母亲的主意,你跟我撒什么气呢?”
立远这时打着圆场:“姐姐你误会了,刚才是陆表哥在教我一式剑法,叫什么飞矢……”
陆鸿笑得颤肩,接口说:“是飞矢掷呆鹅。”
锦言的脸气得红彤彤的,狠狠地白了陆鸿一眼。陆鸿见锦言是真气着了,歪了歪嘴,抱拳说:“这位妹妹,借一步说话。”然后又向立远说:“放心,就几句话。”
锦言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于是转身走到几棵枣树中间,陆鸿拨开挡在眼前的叶子,朗声说:“方才妹妹说什么我母亲的主意,究竟是我与妹妹有什么误会?”
锦言没有好气:“你母亲的打算你难道不知道?”
陆鸿真诚地摇了摇头。
锦言虽然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女孩家不好说出口,但是为了终身幸福,一定要说清楚才是,于是磨磨蹭蹭说:“你母亲想把我许给你,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正好我也很讨厌你,既然如此,你不如跟你母亲说清楚。”
陆鸿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你?”
锦言横眉:“你听不懂话里的重点么?”
陆鸿抿着唇点了点头:“是你不想嫁给我,反而让我跟我母亲说我不想娶你,是这个意思吧?”
锦言也觉得自己无理,绞着帕子说:“没错。”
陆鸿踱了两步,站定后说:“你放心,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只希望这次帮妹妹排忧解难之后,你对我的印象会有所改观。我的话已经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