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刘晨寂却一口否认了,“我只不过……想到你去跟别人成亲,一点都没想过我也许有可能会难过,于是我就难过了。”
正文 第五章 剑柯分治
“其实你是不难过的,对吗?”云华难过道。
这说来像绕口令,但刘晨寂理出了头绪:“应该是失落,换成你也一样。”
换成刘晨寂去同别的女子结婚。而云华明明知道这桩婚姻不是那么回事。刘晨寂赴汤蹈火的去了,想都没想云华,理所当然以为云华会跟去,云华也会失落。
“对不起。”云华立刻道歉。
“没关系。”刘晨寂道,“不过,西戎,我就不跟你去了。我想自己在这片大地走走。也许,我会有一些新的领悟。”对她笑笑,“毕竟我们来这里的使命,是要理解人类的各种心理,同乎他们,并超越他们。也许不在你身边,我可以有更高的修行。但愿我们能早日在我们来的地方重逢。”
是的,也许……但看着刘晨寂离去的背影,云华难免失落。
她还是和蝶笑花去了西戎。
至于云剑,终于平定北方。对于前朝皇室都给予礼遇,却不给他们实权。
云柯也实质上掌握了南方。
接下来,这两个兄弟,要如何决出中原的新皇?云华担心得要命,她向蝶笑花请求,让她回中原一次。
“回去,你能帮谁呢?”蝶笑花道,“更糟糕的是,你想帮谁呢?”
云华失去回答的能力。
蝶笑花把手伸到她面前。
有那么刹那她想:他以为我哭了,拿手绢给我。
但是不对。蝶笑花只是把手伸在她眼前,问她:“你嫉妒吗?”
“什么?”云华以为他疯了。
“这只手,触摸过他。”蝶笑花的语调软软如蛛丝,“给他亲吻过,也给他——不,和他——”
“你不要再说一个字!”云华愤然的站了起来。
蝶笑花安静的看着她。
云华与他对峙片刻。转过身去。
“算了,让他们去吧,”蝶笑花劝她,“你不觉得这些年里,他跟云柯达到了一定默契吗?——当然,最终的皇位是无法默契的。可天底下真的有最终的东西吗?总有某种妥协。你不觉得要担心他们,某些人总比你我更有资格,甚至是能力?”
云华不得不同意他。
而事实也证明蝶笑花是正确的。
根本不需要云华插手,谢小横作主,让云剑和云柯一明一暗。明面的帝权,交给一个,暗里的实权。交给另一个,与明面帝权相制衡。
哦对,谢小横还活着。那一年,他作出殉国的姿势,只因为这样做更方便。
云柯与云剑依他的设想。分别掌握了南北大权之后,谢小横把两兄弟都叫到面前,云剑与云柯少不得恭维他一番,看来一团和气,私底下却已经暗潮汹涌。谢小横也不客套了,单刀直入道:“你们从前问过我。为何国家还在强盛的时候,我就开始作另一种准备,甚至不是篡位。而是完全崩坏后的取而代之。”
“是。”异口同声。当作为不孝子跑出去时,云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挣下多大的基业。而云剑,刚听谢小横谈及身处将位上应做的防备,简直吓一大跳。那根本不是防备,而是自立门户。
“我想过很久了。”谢小横的声音如流水,平缓。然而不容抵挡,“每个朝代都要由盛而衰,像太阳过午偏西。构成朝廷的权势的,第一是人,第二是制度。最先登上至位那个人,他必然有过人,所以至大的权力集中在他手里,靠他个人掌控住,这就如同骑在毒龙上一般。人力有时尽,毒龙却是永远不会倦怠的,你也永远不可能把它杀死,除非一个帝国的所有人都死去,那也失去了作帝王的意义。人是不能单独和龙斗的,靠血脉的传承更加不能,那第一个人的子孙迟早不能继承他的力量,甚至没等他死,也许他刚刚才开始衰老时,龙的失控肆虐已经在意料之中。权力!至大的权力!只要有‘至大的权力’这种东西存在,总有人会觊觎。必须分散它,把水藏在水中,把沙藏在沙里。”
“用制度吗?”云剑已经感觉到他自己脸部的肌肉有点僵硬,但他仍然能沉得住气。至少表面上可以。
云柯托住了脸。这是个很讨巧的姿势,让他很轻松的藏起很多情绪。
“制度也会衰败。”谢小横依次把他们看过来,“人会败坏了制度。要让一朝永远延续而没有大战乱,这一朝本身应有汰旧换新的能力,随时能处理各种新的状况。”
云柯的目光动了动。
谢小横鼓励他:“你说。”
“在商会里,有这样的制度。”云柯道,“以前的商人,一个建立了基业后,子孙往往不能守成。在中原,我们更多的倚重教育,保证继承人中间有可以保住和发展商业的,同时也利用宗族老人的力量,确保继承人不会由着性子乱来,但这样的坏处是,继承人如果实在资质不够,难以勉强,宗族老人有时反会成为拖后腿的力量。而西戎的商人建立了一个大商会,每个实力合格的商号,可以列名于大商会中。大商会的长老团,对各商号提供建议,没有权力实质干涉,但因为每个长老手里几乎都掌握着自己的大商号,所以各商号对他们的建议不得不重视。而每个商号内部,又自己组建一个小商会,为了自己的商号更有竞争力,商号主人不论是否自己所出,只要能为自己赚钱的,就在商会中重用,但有个限制条款,如果非继承人得到商会的实际经营权力的,必须将盈利的百分之多少交给真正的继承人。如果该实际经营人隐瞒盈利所得的,大商会查证确实,将集合行业中的力量共同制裁他。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孩子一定比外姓人优秀,每个人都可能需要一个实际经营人,因此大家都会尽力保证实际经营人的诚实。而没有基业、却有经商能力的人也通过这个途径得到尽快爬到商业上层的机会,他们也会尽量向资本拥有人保证自己的诚实。通过这个制度,西戎的商号很少有二代便衰亡的,即使有,他们的大商会、他们整个商业,也越来越繁荣。即使皇帝的更替都无法影响他们。”
云剑当然早就知道这个,但他仍然很认真、很认真的听,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
云柯欠身,向云剑道:“大哥,皇位是您的,我愿意把南边掌握的军队也全交给您。我的子子孙孙,拥戴您的子子孙孙作帝皇。”
甚至不要求云剑过世后,将帝位让给云柯呢!所谓兄终弟及……他本来是可以提这个要求的。
云剑当然知道云柯想要的是什么。
谢小横看着,云剑半无奈、半嗔恚,却用玩笑掩饰了他的嗔恚,对云柯道:“你这狡猾的小子。你当然是商会当仁不让的头目了。看来我们要商量的,是商会能拥有怎么样的权力。”
其实云柯手里的地盘,比云剑大。但云剑的军事力量比云柯强,而且完全掌握了前朝皇室、也接收了崔氏的大部分皇族军队。真打起来,云柯败的可能性很大。还有一种可能,是南北分治。云剑的打算,是宁愿打一场,完胜或完败,也不是很甘心在皇位的旁边埋下威胁的。
谢小横的一句话打动了他:只要有至上权力存在,迟早要有威胁。
留下一个手足的威胁在旁边,或许,也好,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仍然有机会把云柯拔除——如果他确实造成太大威胁的话。
云柯与谢小横开始商讨本朝商会可能的存在形势。云剑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谢小横问:“怎么你不关心?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我保证。”
“是的,爷爷,我很关心。”云剑回答。但谢小横和云柯的眼神明白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只好歉然笑了笑:“你们真的不怕我回头拿军队再镇压了商会吗?”
“你不会的。”谢小横立刻道,“让军权坐大,你也没好处。军权是会绑架皇权的,这一点,你最清楚。商会掌握了钱,钱制衡武力。皇权、军权、商权,彼此监视,而百姓在这之中讨生活,这是最完美的了。”
云柯表示同意。他把军权给了云剑,是很大的牺牲。唯一的保证就是谢小横提出的制衡。如果云剑让云柯过于害怕,云柯也只好缩回南方顽抗了。他的治理制度,已经类似于商会,几乎每个地方太守、每个财政官,都有独立的权力,即使暗杀他,南边也不会立刻臣服云剑。甚至,云柯的死会激起他们的凶性哪!云剑只好露出最心悦诚服的笑容:“说得真对。”
他们既然交换了诺言,谢小横就放心道:“你们去吧。一切细节,我相信你们能拟成。我要休息了。”
他看起来确实很疲倦。云柯先行退下,云剑随后要走,谢小横却把他留下了,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最终你会同意我的。”
云剑叹气道:“爷爷这么大年纪,想了很多……”他希望尽量委婉的向谢小横表示服从、同时又保留意见。但谢小横打断他:“跟年纪没关系。要平衡其实没太多选择。你现在年轻气盛,但慢慢的把国家坐下来,最终你会同意我的。在那之前,你只要答应我,作任何决定之前,稳健一点,给别人也给自己留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