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朱樱沉疴
在西戎商会能控制局势之前,云柯与云剑联手进军。西戎,成了中原的肥肉。云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压垮了他们的军队,他们连向西域诸小国寻求救兵的功夫都没有。而云柯吃下了他们的商业,如蝶笑花所说,所谓战争,是允许战胜者掠夺一切所想掠夺的。西戎当初从中原吃去的,云柯又吃了回来,连同西戎历年积累,这叫还本付息。
云华被叛乱者挟持,关在牢里时,从窗口看见烟花。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那确实是烟花,五彩十色,开在天空,落下来,就带来死亡。
一发又一发。
云剑手下将领受璧流离的启发,制出的大炮,炮弹射出来,碎成无数淬毒利器,撒在对方阵地上,大范围的杀伤。
自有战争以来,战器皆不仁,但从来莫此为最。
西戎就是这样被彻底攻陷,归于新朝。
新朝叫什么名号呢,云剑拿不准主意,还是光辉建议:就叫中国吧!有朝代,就有更替。强调“国”的概念,取消朝廷的概念,再也不允许改朝换代,还可以提升人民的忠诚度。
云剑拍案叫绝,立刻准许。
但云华不在乎。从西戎回来以后,她似乎是傻了,云柯云剑都很担忧,想了想,叫周阿荧来。
七王爷死前,周阿荧就守在他榻边。他露出迷路的孩子找到家的表情说:“那幅画,那个前世的仙境,我总算知道了。”周阿荧听不懂,追问。他转回眼神,跟周阿荧握手言别,客气得真像要出远门似的:“学兄,情谊一场。今后再见。”周阿荧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死了。周阿荧气得要踢他的尸身:“屁个情谊一场啊?!”福珞闻知死讯,放声嚎哭,周阿荧要她别再哭:“我们会撑过去!”
很快周阿荧发现,她带了个七王爷的遗腹子,如今,遗腹子也快断奶了。她确实与福珞支持着活下去,这时候来见云华,把七王爷临终的事说一说,想着总算夫妻一场,云华应该会关心吧?
可是云华也没什么反应。
云岭也来探望云华了。她已经长成一个小小的少女。始终和石飞感情很好。其实石飞一点都不大方,每当看见长辈、贵人什么的,都说不出话。于是就恨起自己来,恨意流露在他脸上,人家以为他恨的是人家。
他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出息的,他自己也知道,于是又逃回到石室。他只有沉浸在他的手艺中才自信。他打出的各种玉器、石器。也确实越来越美,完全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云岭自诩比所有人都聪明,可石飞专心致志的技艺,她无法达到,于是她简直开始崇拜石飞了,在云华耳边悄悄说出心底的秘密:“娘说要考虑给我订亲的人选。我可不喜欢。我现在只喜欢石飞。”
——云华也没什么反应。
云华一直在想刘死前说的话:我知道什么叫痛了。他不是看着伤口。而是看着云华说的。仿佛云华是他最深和最终的伤口。
云华不懂,于是她自己也沉进这道伤口中了。外界的任何事,她暂时没法子有反应了。
终于雪宜公主开口道:“请朱樱来好了。宗室往北时。她不跟我们一起,渡海去东国岛国了。我写个信,她应该还是会回来的。”
云柯听到这个提议,诧异极了。云剑算是最早领悟雪宜公主意思的人。但他不敢相信。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自己到云华面前试一试。
而朱樱总算渡海而回。
她还是老样子。不美,却吸引所有人的眼光。虽然不高傲,却也不在乎任何人。她一路风尘未洗,直接踏进云华房间,没有一个字,伸手把云华搂在她丰满的胸前。云华的眼泪奔涌而出。
这是三个月来,云华第一次有情绪的表现。雪宜公主在门口悄悄比个手势,所有人都退下。
新朝廷的国事,日夜不停的继续下去,总的来说很顺利。但云剑自己是在边疆打下了称帝的资本,每当任命将领时,都会特别注意。
当然,云柯会帮他牵制军队,如谢小横设计的那样,让军、商、政界之间,作一个平衡。云剑却总想,这种平衡不是更可怕吗?养虎为患……
他宁愿用自己的人。
张神仙、光辉等,算得上是他自己人了。
这些人也确实不负云剑所望。张神仙在各支军队中埋伏眼线,光辉则利用他在未来世界带的知识,给国民大作思想教育,总的来说,无非忠君报国。
云柯好像故意要跟光辉打擂台似的,推行起新式学堂来。
其实这些学堂本来就存在。崔氏皇朝时,教育主要有三种:塾师,公学,学堂。
塾师就是有点钱的老爷,想请个负责任一点的先生,专门教育自己的小孩,考量过先生的能耐之后,请到家里来教书。
公学就是当地的高门大户请一些先生,让当地想读书、又请不起塾师的子弟,交一点钱,就可以进去读,算作善举。像义桥、义粥一样,具有施舍的性质。
学堂就是有名望的学者,自己开堂讲学,谁可以来听?要不要交钱?由学者自己定。
三者里,公学本是教学质量最差的。云剑因想控制教育,就着光辉大力推行起来,公学的学费由朝廷出,里头学生能学的,都是朝廷许可的书本。
云柯就推举学堂,资助那些学者,各抒己见,各收门徒。但这样零星作战,毕竟不能同公学比,他想起云华来,不知能不能得个好主意。正巧也听说云华现在情形大好了,就来探望她。
在温泉边,他见到朱樱坐在水边,云华俯在她膝上,朱樱的手抚在云华手背上。
云柯竟脸一红,有退开去的念头。
这两个人明明都穿着衣裳,动作也不算什么……但那一抚!
呵。那一抚,叫人知道什么叫肌肤之亲。
云华也终于找到身体的愉悦。
她任性的,甚至懒得欠身起来,问云柯道:“五哥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云柯就把他的意思说明了一遍。
“这也容易。”云华笑道,“只是要五哥破费些。”
云柯忙道:“如何破费?”
“公学费用良多罢?”云华问。
这是肯定的。云剑如今只推行了十所,财政已经有些吃紧。毕竟新朝底子薄。云剑想叫乡绅出面认捐,乡绅本来也愿意拍皇帝的马屁,但云剑的理念是,忠君,而不能对乡间尊长留情面。免得给日后留下诸侯的隐患。而乡绅本来办义学,都等于是养一堂干儿子的。为这事,他们心存芥蒂。云柯又有意掣肘,云剑的公学就有些艰难。
“请五哥让商会助学,发行助学券。这助学券如何分给学堂才公平?恐怕各方面都要争执不休。到那时,五哥不妨提议,将助学券直接发给适龄学子。学子可以自由选择去哪里接受教育。每过一段时间,学子得一张助学券。这段时间他想到哪里学,助学券就给谁。拿了券的师长,可以到商会以市价自由领取粮米等物。如此,受学子欢迎的,自然就红火。想硬灌硬输的,自然就办不下去。五哥看可好?”说到这里,云华一笑。“如果公学红火,五哥也不用多想了。”
云柯大笑,向云华作揖称谢,又想请她来在具体推行上帮忙。云华拒绝了:“朱樱快死了,我想多陪伴她。”
朱樱快死了?!云柯大吃一惊。看看这女人,看不出什么来。
“人固有一死。”朱樱自己倒豁达。“人都要生病,这也没办法。”
“医生怎么说?”云柯问。
医生没办法。云华倒想过,如果刘晨寂还在……如果刘在……不,任何医生,都不能挽回最终的死亡。人都有一死,只争来早与来迟……只争在生时的质量。
她尽情让朱樱教她享受肉体的欢乐。
然而终于不能和政务绝缘。云剑的正妻,大少奶奶,从来撑不住大场面,作了皇后之后,也难成个皇后样子,宫务颠三倒四,却又嫉妒离澈和其他嫔妃不说,不肯让人分担。云剑便叫云华来。云华先还推辞,云剑就下了狠话:助学券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
好个釜底抽薪、为渊驱鱼呢!
云华既已将生死看开,也不甚怕他,笑吟吟答道:“皇帝应该无所畏惧,怎么能怕人事的平衡呢?”
说是这样说,到底不能不答应他了,只怕偏帮一方,云剑要动真怒的。她便代掌了皇后印,好在基本也都是以前办过的差使,熟门熟路。当年京都失落,她正注意到浣衣事务,想改一改,怕尊长们不许,如今尊长都换了,她胆子更大。
宫中嫔妃的衣物要洗,照旧制是送到浣衣局,先由第一级宫女检查,若有脱线扣、疑似快脱的,先报给制衣局缝补甚至更换之后,再洗。若没有报,在洗时脱落的,视为浣衣女的责任。官方是要求她们赎偿,可浣衣女怎么赔得起嫔妃的衣服?那便只有责打的份。各浣女吃打不过,养成个恶例,便贿赂嫔妃宫里司衣的宫人,宫人便将洗坏的直接送去修补,只当是正常损坏。还有些浣女贿赂浣衣主事,一旦洗坏,主事便拉别的浣女来顶罪。更有贿赂责打者的,那便可以打得极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