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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女户 [金推] (我想吃肉)


  钦天监监正并不预朝会,打听得消息后,才寻陈奇去。陈奇听钦天监监正之策,暗唆使人上书,以洪谦循私,断案不公,不合掌大理寺,请黜之以谢天下。
  九哥却来不及与政事堂商议,先抽身往崇庆殿里来,寻着玉姐先请罪。未说话,先将肩膀儿一缩,将脸上堆笑,两只手儿对着搓了几搓:“大姐,我今日办了件错事。”
  玉姐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你做了甚?”
  九哥苦笑道:“还是交与岳父那个案子,我意暂息事宁人,不想今日叫鲁直又叫破,却将事情扣在大理寺头上去了。”
  玉姐脸上一片紧张之色渐缓了过来,轻声道:“难道要你当朝认了指使我爹轻判?你真要这般做了,你两个都要叫御史骂死了哩!”九哥苦着脸儿道:“却是让岳父背了恶名了。出了这等事,只怕清议不肯干休。”
  玉姐低头想了一阵儿,若苏先生在此,必晓得她又生甚主意了,她最好有个“急智”,每想出一策,便好捻一捻手指,又好牵一牵嘴角儿。昔年在江州时,苏先生不晓得吃了多少暗亏。
  果听得玉姐叫“于向平”:“你去寻永嘉侯,便说今日的事情我方才听官家说了。我晓得是他心慈,若硬要坐实了二豪强私蓄部曲有不臣之心的罪过,则这许多小民便要成了“附逆”,重者绞,轻者流,他是不忍心这许多懵懂不识道理之小民受池鱼之殃。此事官家尽知,北地被灾,人口损失,官家有全活之心,叫他放心,只管依着法礼审案。这般说,如何?”
  最后一句话儿却是对着九哥说的。
  九哥听了,也不蔫头耷脑了,好似夏日里晒蔫的菜叶子被浇了水一般,瞬时便鲜灵水嫩了起来。直说:“就这般说,胡向安,你与老于两个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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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宫使寻至大理寺的时候儿,大理寺外头已聚了许多人了。却是下朝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太学生等听着消息,却又来声援鲁直,以其为清流领袖。更是为抗议洪谦“循私”、“纵容国蠹”。有些个太学生更是慷慨激昂,直言:“奈何一登富贵门,便要改了颜色?”
  亏得九哥前些时日才带着章哥往太学里走过一遭,这些个太学生碍着官家与东宫颜面,才不曾说出更难听的来。既不好狠骂洪谦,便逮着渔阳侯与太府寺卿好一顿大骂,国蠹一语自不消说,庸人、守财奴、逆臣等等,都说将出来。鲁直朝上说的两个典故,也有太学生反复朝着路人解说。
  太府寺卿果断将渔阳侯恨上了,若非渔阳侯朝上公然维护犯罪亲族,何至于便激得洪谦拿出证据?鲁直看了又生事端?话虽如此,他却须得将渔阳侯推上前去。便如太皇太后利用皇太后一般,若渔阳侯再坏些,反显得他明理了。索性再上一请罪折,却又寻渔阳侯来。
  渔阳侯却是非但恨鲁直,连洪谦都恨,以:“洪谦若不拿出那些个破烂账本子,又如何有眼前之事?”说得太府寺卿也有些信他了,却又说:“眼下却不好说这个话,总要将事情糊弄过去才好。”
  渔阳侯神秘一笑:“叫他们换人罢咧,换上你我亲近之人。”
  太府寺卿道:“如何换来?”
  渔阳侯道:“参罢咧。虽是你我小有不对,大理寺断错案总是真的罢?参他,参得他削职,必要换人的。换来的不合意,再参。换来换去,兼并的事情也便冷了。拖上一年半载,草草结案便是。过了这个坎儿,北方消停了,谁还去理会这个?凭那些个书呆子,能成甚事?”
  太府寺卿道:“这却好。”却不附合,只管躲在后头看渔阳侯来闹。
  渔阳侯并非自己闹,却是陈奇与他通了气儿,卖个好儿与他,他自与陈奇连成一片,内里谋划试探,不能一一细数。
  只晓得太学生已叫煽动起来往大理寺去了,那头陈奇寻的御史正写着折子,挥笔而就,文不加点,将洪谦人品说得十分不堪。快马加鞭递往政事堂,连御史大夫都不令他曾瞧见,唯恐有人将弹章扣下了。
  钦天监监正既为陈奇谋主,闻着此事,便对阿奇道:“事已成了一半儿了,有太学生闹事,又有御史奏疏,台阶儿已铺下,只怕政事堂与官家也不敢对太学生动手。咱们这个官家,最好个名声,又最讲些个迂腐礼节,不会为难读书人。便只有请他岳父回家养老啦!顶好换个咱用得上的人才好。”
  陈奇大喜,道:“你这许多主意,只有今番这样痛快!凡不与我亲近的,都弹得他罢职,换上些可意的人儿来!你怎不早说这个话来?”
  监正心道,你是叫罢职赋闲在家太久了,闲得蠢了罢?你想弹得谁去职便能弹得谁去职了?官家都办不到哩!口里含糊道:“做得太过了岂不引人注目?你我还有大事要做哩。你可与陈熙说了?”
  陈奇这才不啰嗦了,他这些时日串连了许多人家,却独不敢见陈熙。陈奇眼里,这陈熙自幼便是个孤拐脾气,好满口仁义道德。陈奇虽比他长上一辈儿,敢与原侯叫骂,却不敢与陈熙说话。暗想:只要不叫他知道坏我好事便是,免他再来分薄功劳。七哥登基,我有功、他无功,他妹子便是皇后又能如何?
  便与监正道:“他是个坏性子,若是不答应,反而告密,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皇太后妇人之言,陈熙有这首告的功劳,官家必会网开一面。”
  监正怒道:“难道还有旁人可用?”
  陈奇又说出几个人来,譬如渔阳侯的儿子、安昌侯世子等人,皆为环卫官,又有些个于禁军中领些职衔。人虽不多,却不似陈熙这般“古板”,又家中皆与帝后不亲。渔阳侯更是有些怨仇。
  监正想一想陈熙为人道:“陈熙真个难劝,便休走漏风声。”陈奇道:“我还不曾与他说哩。我家与他家早已不说话了,他也是个闷子,如何得知消息?我只与七哥说去,叫他休叫上陈熙才好。”
  监正看他这般胆小,也叹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谁叫要用着皇太后呢?亏得官家自毁长城,与北人勋贵对峙,否则只依陈奇,不如先一根绳儿将自家吊死。
  京中还有许多勋贵人家,也是不满于抑兼并之事,成心要看这对翁婿的笑话儿。便是秀英昔年评段氏的话儿,她是当家人,眼睛都会说话,理谁了不理谁了,心疼谁了厌弃谁了,自有底下人动手,她连话儿都不须明说。九哥也是这般,他是官家,喜欢甚、不喜欢甚,也不须明说,自有人揣度上意。看眼前形势,明显是官家不喜兼并,休问他话是怎生说的,真个不想生事,他自有法子抹平,他说想不出办法,实是不愿去想罢了。
  与洪谦亲近的人家不免担心了起来,欲上折来保他,却又寻不出道理来,只好说他是为人宽厚。折子上墨迹未干,便听说太学生又闹事。更悬起心来。
  二宫使到时,恰是此等情境。太学生虽激愤,礼节却不差,并非不问青红皂白便围着宫使“要说法儿”,乱烘烘闹得宫使不晓得听哪一个才是,也没许多口来答许多人的话儿。太学生里却有个打头儿,上前一步,与二宫使一揖,这才问话:“不知宫使因何而来?我等有话,请代为上禀。”
  胡向安道:“我奉旨与这位伴当过来,有懿命与大理寺卿。诸位如此拥挤却叫我们如何过去宣旨呢?且退下。”
  太学生还想再问,大理寺大门又开,衙役涌将出来接宫使。洪谦与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一道出来相迎,于向平便当众传了玉姐的话儿。
  太学生听着“心慈”原还不服,听到“若硬要坐实了二豪强私蓄部曲有不臣之心的罪过,则这许多小民便要成了‘附逆’,重者绞,轻者流”,才将面上桀傲之色压下,及至“北地被灾,人口损失”,又蒙上惭愧之色。
  二宫使宣旨毕,太学生已悄悄让出路来,也不高声叫嚷了。待胡向安问他们:“秀才还有甚话要代禀的?”打头的太学生面红耳赤,道:“是我等误会君侯。只是兼并之祸甚烈,请诛首恶。”
  胡向安微笑道:“话儿我可带到,只是如何审案,连官家也不能干预哩。”那太学生脸儿红得又要滴出血来,胡向安已与于向平朝洪谦说一句:“还须去缴旨哩。”便已走了。
  那太学生嗫嚅着又朝洪谦道歉。洪谦此时如何肯计较,笑道:“你们并没有甚坏心,又是为国。我也确判得轻了,我忝做你们几年师长,难道连这些个真话也容不得?年轻人单纯可爱,我已老,欲求单纯而不可得。诸生当勉之,好为国效力。”说得这为首的太学生泪流满面。
  洪谦道:“都去上课罢,今日不是假日,苏司业督课颇严,仔细你们一回头就撞见他抱着考勤簿子!”
  连削带打,将太学生们哄回去了。几百太学生一时散尽,大理寺门前一片青石板地才露出真容来。
  苏正对文欢叹道:“我自束发读书,以心正必然事成,故不喜曲折。不想今日始知,私心故会坏事,公心也不足以成事。你往后教授学生,固然要教其大义,也要教些个人情世故。休叫人利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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