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诊脉不要紧,燕脂才发现慕容夫人竟有相当严重的气血两虚,怪不得面容这般苍白,不由焦急道:“涓姨,你的身子实在亏虚,如今已是……很严重,必须要赶紧好好调理。”燕脂心里想的却是:岂止是严重,简直已经到了沉珂的地步,若不悉心调养,只怕是要……命不久矣了,怪不得慕容夫人平日里走路都要扶着侍女的手,想来是体虚气弱的缘故。只是她实在不忍将事实告知,饶是如此,燕脂的话也已经让侍立一旁的阿朱掩口惊呼了起来。
“薛姑娘,夫人当真病的这么厉害?”
见阿朱十分焦急的模样,慕容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阿朱,注意仪态,怎么和阿脂说话呢!”
见阿朱立刻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燕脂不由心中暗叹,这位慕容王氏当真是世家名门的贵妇范儿,明明阿朱是为她的身体担忧而失态,她心里想的却是慕容世家的家教和仪规。如今,她已经病入膏肓,却兀自强撑着仪态,想来也都是凭着一口心气才勉强为之的。有这样的父母,也怪不得教出的慕容复是金老爷子笔下大黑特黑的绣花枕头了。
“涓姨,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我给爹爹去信,让他来给您亲自诊治一番。”这样沉重的病,已是“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想来就是父亲也未必能轻易治好。
谁知慕容夫人竟是毫不在意道:“无需如此,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要再说了。阿脂,尝尝这个,是姑苏城有名的翡翠虾斗。”
见慕容夫人如此,燕脂还想再说,眼角却瞥见阿朱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她这才发现慕容夫人的脸色不大好,便也不敢多劝,心中暗叹,想来这慕容夫人的脾气就是这般倔强,只怕自己越劝,她反而越是不愉,若是因此引发了心中积郁的结症反而不美。于是,燕脂便把这话题搁在了一边,顺从的夹了一只虾仁放入碗中,又见这饭厅里只有自己一人不由奇道:“咦?涓姨,慕容公子不来用早膳吗?”
慕容夫人又给阿脂夹了一个生煎,轻描淡写道:“他已经吃过了,寅时三刻便去练武了。”
燕脂顿时觉得慕容家的人都太不可理喻了。一个明明身患重疾,却非要强撑着仪态,讳疾忌医。另一个不仅刚死了爹,还深受重伤,竟然大早上不到五点就起来练武。他们到底是铁人还是疯子?
燕脂咬了一口翡翠虾斗,简直觉得食不知味,锦衣玉食又怎样,这样的生活她当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怕。此时,她万分庆幸薛神医对自己“放养”式的教育。就连被父亲寄予厚望的程璧也没有受到这样的“折磨”。
用完了早膳,慕容夫人便道:“你昨日来的也是匆忙,想来也未曾好好见识我参合庄的景致风光,说起我姑苏园林美景,我参合庄若称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今日便让阿朱领你去逛一逛。我这边还有一些丧事的事宜要安排。”
燕脂连忙点头应道:“好,涓姨尽管去忙,阿脂还怕自己给涓姨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性子真和你母亲一样。不,你还是比你母亲活泼些。不过你母亲若是身体康健,想来也是如你这般,又乖巧又懂事。”慕容夫人显然是极怀念母亲,燕脂心里也对母亲与慕容家的关系有了一丝好奇。不过,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燕脂不敢打扰慕容夫人,便很快随着阿朱出了饭厅。
才走出去清秋苑,阿朱便忍不住道:“薛姑娘,夫人当真病的这样重?”
燕脂点点头,“是啊,可惜涓姨却不肯让我爹爹来诊治,也不知涓姨是怎么想的?”
阿朱亦是叹息,“夫人性子刚强,有时候就连老爷也劝不住她。如今……更是无人能劝她了。”
听到阿朱提到慕容博,燕脂只觉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了昨日她趴在慕容博的床下,听到慕容夫人说的那段话:“若能再过那样的日子,我真想随你一同去了……”难道,慕容夫人竟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啦~慕容夫人是一定要炮灰掉的,否则有这样一个妈,慕容复同学会英年早逝的~
明天要上班了,只能日更一章啦~
7 脱得自如方快活
一路上,燕脂心中难安。而阿朱显然也有心事,两人便这样沉默不语的走着,也不知行了多久,阿朱才突然惊醒过来,拍了拍额头,“哎呀,瞧我!一路想着要如何将此事告诉公子,竟也没有注意就把薛姑娘领到这儿来了。”
燕脂此刻也才发现此处的景致别有不同,亭台水榭虽是江南常见的风光,但次处却是别有一番韵味。此时正是春光正好的时节,一侧桃花柳绿掩映之下则是曲廊幽亭,不时有燕子低低飞过,穿柳绕花消失在一片翠绿粉红之间。另一侧则有一方小小的船坞,不远处停了小舟悠悠浮荡于太湖之上,
“这里是?”
“这是我们公子的居所,叫燕子坞。”阿朱四处张望了一下,道:“这个时辰,想来公子是去青云庄与邓大哥练武了。不过阿碧应该在帮公子收拾屋子呢。”
见燕脂一脸好奇的样子,阿朱想了想道:“薛姑娘,要不咱们先进去找阿碧吧,让她撑船带咱们去她的琴韵小筑瞧瞧,那边看太湖的景致最是宜人呢。”说着便领着燕脂进了一处书房样子的房间,又喊了声:“阿碧,你在吗?”
“在呢!在呢!”阿碧笑盈盈的拿着一把青翠碧绿的横笛迎了出来。“阿朱阿姊你怎么来啦,呀,还有薛姑娘!”
阿朱径自去跟阿碧说话,燕脂的目光则被那满墙的书架给吸引住了。富贵人家都有专门藏书的地方,书房里虽也有书架,但不过是放些常用的或是最近在看的书册,显然书架不会太大,而这里的书架最高处距离屋顶也仅有三寸不到。自然,以慕容复的轻功,这点高度取书不算什么,可是这满满一墙的书少说也有四五百本,姑苏慕容是累世通显之家,怎么可能没有藏书楼。那么这一墙的书莫非都是他平日里常要看的?
燕脂忍不住凑近了细细端详,食指指尖轻轻扫过一层,轻声念着书名:“《吕氏春秋》、《战国策》、《淮南子》……《太公兵法》、《尉缭子》……《书断》、《论画》、《魏晋胜流画赞》……《琴操》、《乐律义》……《兼山堂弈谱》……”区区一层书,竟是包罗万象,既有史书、策论亦有兵法、谋略,还有书画鉴赏、琴棋综谱,这么多、这么全,实在叫人咋舌。
燕脂复又偏过头,看到另一侧的墙上挂着几副山水花鸟画,既有工笔亦有写意。她虽不大懂画却也觉得绘画之人必是下了一番苦工。除了画之外,墙上还书了一对竖联,正是南唐开国皇帝李昪的《竹诗》: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所用字体则是唐太宗李世民最为推崇的飞白体。而窗棂下的紫檀木榻上放了一张四角短腿的小案几,上面还摆着一副围棋残局。
见燕脂目光茫然,显然已经被震住了,阿碧得意道:“这是我家公子爷的书房,公子爷自小博览群书,样样都懂呢!”
阿朱亦是连连点头,“可不是,大家都说,只要我家公子爷愿意,那便是出仕考个状元也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家公子爷才看不上当什么状元呢!”
阿碧又接口道:“可不是,公子爷要做这世间的人上人,自是什么都懂,什么都精的!”
燕脂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了,想到这慕容复虽然文武双全,但这显然是在慕容博和慕容夫人的强压之下的结果。这就好比现代的中小学生,除了一周五天课之外,还要上各种课外班,又是钢琴芭蕾,又是奥数英语的,学的虽多却到底有几分辛苦是自愿的呢?最后又有几人能够成为名家、大家?再想到原著里王语嫣就曾说过,慕容复的武功,初看招式繁多,但几十余招之后,便已是黔驴技穷。他的武功到了后来更是陷入瓶颈,恐怕也是因为所学过多,博而不精的缘故。
因此,燕脂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眼底却没有太多的赞同。“慕容公子的确是文武双全、多才多艺。只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学之术却这样庞杂,若要精深,绝非常人可以做到。”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能够做到,无崖子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奇才,琴棋书画医土花戏,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父亲就曾说过,师祖曾对他亲口承认,自己所学不及太师祖的十分之一,可见父亲所学更是远远不及。但就是这样,也已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医了。可关键是,太师祖已经是近百岁高龄之人,而慕容复却不过区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他若真是既博且精,莫说是乔峰,就连无崖子都不配与他齐名了。
见燕脂大不以为然的样子,阿碧连忙道:“我家公子爷一日只睡两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用功,自然不是常人。”
燕脂摇了摇头,“不是用功不用功的问题,而是人力有时尽。我曾听父亲说过,太师祖那一辈师门三人,每人仅仅只学了一门武功。后来我父亲他们一辈,每人也只精深一门杂学。可见,这学识功夫都是只有钻研于一处方能有所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