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痛等人显然一时也吃不准燕脂所言是对是错,正在疑虑的时候,便听一声唱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见人群一分,从中又走出一位须发灰白,神情庄严的高僧来,正是方丈玄慈。
“施主所言有何凭据,我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是寺中秘籍,他却又是从何得来?我少林也未曾接待过这位吐蕃高僧!”
燕脂道:“这一点,小女子也不知,其中恐怕另有隐情。但我曾亲眼见过他用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般若掌和拈花指,他习得大韦陀杵也是极有可能的!”
玄痛摇了摇头,“仅凭你一面之词,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听玄痛如此说,燕脂忍不住道:“可你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玄悲大师是被慕容复所害!不是吗?”
玄痛显然心中不平,还待再说什么,却见玄慈摆了摆手,颔首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见死不救。至于是非曲直,便如这位施主所言,既无证据,自然谁也不能令人信服。既然你们前来求医,我少林也没有不救之理。”说着,只见他手如闪电般,已是飞快的搭在了慕容复的手腕上。燕脂和包不同、风波恶见此,面上不由欣喜,燕脂虽本来是想寻扫地僧的,但若是玄慈也能救的话那就更方便了。
可惜玄慈诊罢后,摇了摇头道:慕容公子恐怕是因练了一门极古怪的功夫,导致气息凝滞淤塞,只是人体奇经八脉错综复杂,慕容公子的症状亦是十分奇怪,稍有疏忽便能危及性命,老衲也是束手无策。”
燕脂心中失望,只是她若是直言要寻扫地僧,一来只怕他们觉得自己是在鄙视玄慈的医术,二来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寺中的扫地僧人会有这样的高深的武功,反而会以为自己是对藏经楼有所企图。
四人失望的离开了少林寺,便先安顿在了嵩山下的一个客栈里。客房里,风波恶羞愧万分道:“唉,都是我鲁莽行事,若不是我对薛神医不敬,也不至于害得公子爷如此……”他向来性子桀骜不羁,此时却是真的对自己向来的鲁莽感到了愧疚。
包不同亦是重重叹了口气。而燕脂只是看着慕容复,他此时倚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握拳,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失望,面色之中带着几分凄然,原本明亮的双眸亦是黯淡无光,英俊的侧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燕脂见过剑挑群雄意气风发的他,也见过傲然昂首巍然不惧的他,更见过温文尔雅隐忍从容的他,却没有见过这般死气沉沉的慕容复,她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拳头,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还有办法。”
慕容复抬起眼眸,嘴角勉强翘起,黑曜石般的眼眸却再无从前的明亮,他将自己的手抽开,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道:“我知道……只是我身子不适,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燕脂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却也点点头,与包不同和风波恶离开了客房。刚出了房门,包不同便迫不及待的的问道:“薛姑娘,你还有什么办法救公子爷。我与四弟愿向薛神医负荆请罪,只求薛神医能够救公子爷一命。”
燕脂摇摇头,“我爹爹性子倔强,说出口的话是绝难更改的。不过我知道少林寺还有位高人,晚上我们再去探一探。”
到了夜深时分,燕脂与包不停、风波恶便打算再去藏经楼寻那扫地僧。正要离开客栈,忽听一声金属相击之声,三人皆是一惊。那声音分明来自慕容复的房间,三人急忙奔至客房,推开房门却见一黑衣人一掌正按在慕容复的胸口,地上还有一柄断剑。那人见被发现,身影一闪,便从窗中跃出,竟是倏忽一下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何人敢伤我公子爷!”风波恶紧跟着跃出窗外,燕脂和包不同焦急的向慕容复而去,却见他口吐血沫,鼻间竟是没了半点气息。
燕脂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入冰窟,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在慕容复的胸口,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包不同已是急的满脸是汗,见燕脂如此,心中大恸,道:“公子爷!公子爷到底怎样了?”燕脂只是一径的哭,此刻也是茫然无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便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人唤道:“大小姐!老张来给您送信了!”
燕脂猛得抬起头,向老张冲过去道:“老张,是不是爹爹来了?”老张见燕脂神情不对,连忙道:“不是,是小少爷……”
燕脂一怔,“是阿璧。”她立刻破涕为笑,“对了,我怎忘了还有师弟,他的医术可是得了爹爹的真传!他来了吗?快让他来救人,他再不来……再不来……就来不及了!”说着又哭起来。
老张也是自小看着燕脂长大的,见她如此,心里颇是不忍,却仍是摇摇头,“是小少爷要我给您送一封信。”
燕脂闻言,心下失望,却又急忙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写道:“若要救得他的性命,必先化去全身的内力,方才能保下性命无恙。只需煅龙骨一钱,扫盆一钱,五灵脂三钱……再行针度穴……。切记用药分寸,否则恐有失心失智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很沉痛的表示,我要撒狗血了……
24觉尽还源见本心
客栈里,一个小伙计正在与几位食客闲聊,道:“……那时候我躲在一旁,看着背影似是个小姑娘,哎呀妈呀,转过脸来却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还凶神恶煞的,吓了我一跳,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包不同火急火燎的下了楼梯,连喊了几声小二,见那伙计仍是在与人胡侃,便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正好听到他在述说所见过的一个奇怪的侏儒,冷笑道:“非也,非也,什么稀奇不稀奇,那是你老母,你每日见她又有何稀奇?!”
正好那小二身量矮小,闻言颇是不快。包不同却是满不在乎,对他道:“快,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说罢扔给他一串铜钱。
小二不悦的接过药方,看了眼,道:“这位客官,这方子里的药材名贵,这钱够不够?”
包不同冷笑道:“包三爷会少你一枚铜板?想要打赏就拿去!”说罢手指一扣,一枚铜板飞来,正中那小二的鼻梁,只听他“哎呦”了一声,顿时流出鲜血来。
那小二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嘴里嘟嘟囔囔的走出客栈。正恰客栈对面就是一家医馆,里面的小学徒与这小二熟识,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奇道:“这是谁给你脸色了?”
小二没好气道:“遇见一个浑人,说话好不难听。哼,气死我了。唉,你先照着这个方子抓药。”那小学徒一边抓药,一边听到小二发牢骚。这小二也是越说越气,见小学徒将最后一点药抓好了,突然指着其中一味药道:“这是什么?黑不溜丢的。”
那小学徒笑道:“嘿,这你肯定猜不到,这个叫五灵脂,其实就是老鼠屎!”
小二听了先是一副嫌弃的样子,随即露出一丝坏笑来,问道:“这东西干什么用的?有毒吗?”
“自然没毒,反而有疏通血脉,散瘀止痛的功效。”
小二立刻抓了一把,“那就多弄点,反正又吃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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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脂紧紧捏着手中的银针,从未觉得一枚银针会如此沉重,她知道自己只要一针下去,从此慕容复一身修为尽毁。她何尝不知他为此受过多少辛苦,但若是不行针,他就活不过今晚。燕脂跟着父亲学医十余年,几年来施针无数,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犹豫不决,难以下手。世事难料,她又何曾会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亲手废掉他一身的武功。当年,她第一次施针的人是他,那时的她心里满不在乎,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今,她再为他施针,却只怕自己会伤到他,不敢下手,不敢分心,只怕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燕脂闭上眼,沉沉的吐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手腕低垂终是将银针扎入了他的穴道。
一番行针过后,燕脂为慕容复掖好被角,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心中却满是不安,食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慕容复掌心的厚茧,想着他从前付出的辛苦,也不免为他感到难过。若是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内力全无,他不知该是怎样的伤心?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为了复国才习得一身武艺,可如今一切成空,这对于他岂不是莫大的打击。他醒来之后,又会不会恨她自作主张?
可是,就算是去找扫地僧也已经来不及了,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又是谁?为何要害他……亦或是救他?那人一掌按在慕容复的胸口,虽是发动了内力,但看其行功的方向却是想要为他打通经脉,只是他对于医学之道显然不够了解,反而使他内伤更重,至于那柄断剑……燕脂心中更是难安,不敢多想。然而,她心里却隐隐约约猜到那个黑衣人也许就是慕容博。他们身在嵩山脚下,慕容博则潜伏于少林寺多年,知道儿子身有重疾也不是不可能。一想到慕容博,燕脂心中有气,不觉手指收紧,便听到一声闷哼。燕脂连忙松手,向慕容复看去。此刻,他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剑眉微蹙,睫毛轻颤,仿佛是在用很大的力气挣扎着什么。燕脂心中一软,正要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他却蓦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