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正替她系着结,闻言大窘,一张脸顿时红得象熟透的苹果。
宁天歌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选择从军?我见你学识才华也不低,考取功名不是更好么?”
陈言系好结之后收回手,脸上红晕还未全褪,低声道:“我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半年教书,半年种地,一年挣不了多少银子,我母亲除了帮着父亲种地之外,也就做些手工补贴家用,每年除了上交田租之外,余下的就不多了。”
他顿了顿,道:“我父亲一辈子与书打交道,可到头来连个秀才都未考上,穷困潦倒了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不想重复父亲的老路。那年村里有人来征兵,我便瞒着父母亲报了名,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我已被录取,想反对都不行了。”
她略有些意外,“你还来了出先斩后奏。”
陈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父母亲极为疼我,虽然家里穷,但有好的总有留给我,生怕我饿着冻着,也不肯让我干农活,哪里舍得我去当兵。如果事先知道了,肯定是不同意的。”
宁天歌缓缓点头,能有如此大的决心,对于陈言来说,实属不易。
“能做到副将之职,可见你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嗯。”陈言点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会把它走好。我有我的目标,但最终的结果只是希望能给我父母亲一个平安享乐的余年,不用再吃那么多的苦,以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这就够了。”
宁天歌静静地看着他,隐有动容之色。
此时的陈言,面带向往,神色执着,尤其眼睛晶晶发亮,这是一种在理想面前才能有的神采。
她轻声缓慢地说道:“你的父母,一定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而自豪。”
陈言刚褪下去的脸又是一红,之前那种自信昂扬的神采也消失不见。
她禁不住扬起嘴角,又一个可爱的男人。
靠着树枝,她微微阖起眼眸,然而一合上眼,纷繁杂乱的念头便纷至沓来。
她微蹙了眉头,竭力摒弃眼前晃动的影像,却收效甚微。
昨晚是她有生以来杀人最多的一次,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但真的不想再经历。
“宁大人,昨晚的事……你无需自责,你已经尽力了。”陈言似乎有着犹豫,末了,又加上一句,“其实,在这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来,若不是宁大人……”
宁天歌睁开眼来,对面的陈言低着头,并未看她,却没有再说下去。
宁家大公子先天带疾体弱多病,莫说武功,便是走步路都要喘上三喘,这是所有人都既定的事实,然而一夜之间,柔弱的宁主簿突然变得身手高强杀人不眨眼,这样的事实,不是想不到想得到的问题。
而是,罪可欺君。
陈言突然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她,“宁大人放心,我陈言在此发誓,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陈言宁死也不会说出半句。”
声音微扬,宁天歌不语。
少顷,周围树顶上蓦然有刻意压低的声音齐齐响起,如陈言一般坚决,“我们亦在此发誓,昨晚发生的一切,我们宁死也不会说出半句。”
眼睛便有些潮湿,她微微笑起,摇了摇头。
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旦发誓,便是以命作抵,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可贵?
再怎样粗线条,他们也能想到,欺君的后果是什么。
可是,他们不说,东陵帝就不会知道了么?
昨晚一战,她宁天歌在西宛军营中只怕已经扬名,这种事又岂能瞒得住。
早晚都要传到东陵帝的耳中。
事实上,她若不暴露自己,最终的结果最多被擒,而她带来的一千人就会全军覆没,她自问做不到,而这些汉子也懂得了她的用心,领了她的情。
这样,就够了。
——
天色渐沉,当林中所有倦鸟都归巣之后,有人从树上无声地跃了下来。
经过一天的休整,众人的精力都已恢复大半,此时已夜深,该是给肚子充饥的时候。
每人身上都带着干粮,为了防止引起追兵的注意,火是肯定不能点了,只能将就着吃点,但水不能不喝。
宁天歌早在树上之时便已查看好地形,下来之后便带着众人直奔一处山涧。
涧水清凉,干渴了一天的男人们乍然一见,扑上去地猛喝了几口,之后便要脱去盔甲洗澡。
宁天歌咳嗽一声,“战时不卸甲,这个道理各位都懂吧。”
男人们闻言皆尴尬地住了手,脱了一半的衣服硬是给穿了回去,看着这水又实在眼馋得要命,只得退而求其次,哗啦哗啦地一个劲儿往脸上脖子上泼。
宁天歌暗中舒了一口气,要她同时面对两百来号赤身洗澡的男人,她还真未不拘小节到那个程度。
清洗了双手,又喝了几口涧水,整个人便清爽了很多。
男人们喝够了水,纷纷拿出自个儿的干粮往宁天歌手上递。
“宁大人,吃我的。”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将自己的干粮递了过来。
“我的好,宁大人你吃我的。”另一个高个子将自己的干粮往他的上面一压。
“你的哪好了,还不如我的呢。”浓眉大眼不服气,反手将他的压了下去。
“屁,你们的都好哪儿了?不就是燥干米么,能有我这烙饼子香?”旁边那个瘦子看不过去,拿自个儿跟他们的比。
“你那饼子又不是面烙的,能有香味儿?”两人同时反驳。
其他人纷纷加入比拼战团,各个粗汉子为了比谁的干粮好吃,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
宁天歌摇头一笑,从怀里取出个小布包扬了扬,“各位的心意我领了,我带的干粮还没吃完,坐下来一起吃吧。”
一句话,便让所有人的争吵都停了下来,都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找地方坐了,有几个还在小声地嘀咕着你的不好我的好。
只有陈言始终微笑着没有参战,细心地替她找好一处地势较高没有被水溅湿的地方。
宁天歌抱以感谢地笑了笑,坐下之后却见那些个男人们都个个抬头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又连忙低头猛吃。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各位的名字。”她随意地吃着干粮,看着他们说道,“要么,大家都介绍一下自己,嗯,就从这边开始说吧。”
她一指右手边,第一个正是刚才争得最热烈的那名浓眉大眼的男子。
男子憨憨一笑,利落地抱拳,“回禀宁大人,小的大名叫李石头,他们都叫我石头蛋。”
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阵轰笑。
“石头,不错。”宁天歌笑着点点头,朝他旁边那高个子问道,“你呢?”
高个子响亮地回答:“回禀宁大人,小的叫钱生。”
又是一阵轰笑,有人问道:“钱生,钱生出来了没有?”
钱生不在意的甩手,“钱要生出来了,我还能在这当兵么,早回家了。”
宁天歌亦被这些汉子的热情感染,笑道:“继续。”
“回禀大人,小的叫二毛。”那瘦子咧着嘴说道。
“小的叫张狗子。”
“小的叫胡禄,他们都叫我葫芦。”
“小的叫丁小宝。”
“小的叫牛大旺。”
“小的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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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晏啊简晏,作了那么多铺垫,终于出场了,话说,我还蛮喜欢这种酷酷的帅锅滴,妞们有感觉的没啊?
我在考虑今晚要不要把下一章熬出来,熬出来的话明天早上就可以看了,可是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卷四 朔风乍起 第二百二十七章 竟然是他
每报一个名字,底下就会引起一阵轰笑,宁天歌亦一直面带微笑,细细听着。
这些名字虽然直白,没有什么深层次的文化底蕴可言,却每一个都寄托了他们的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有些是希望孩子平安长大,有些是希望能家财兴旺,有些则是希望能门庭耀祖。
一顿饭便在这和乐融融的气氛中吃完,每人都只是吃了其中一小部分便将剩余的仔细收起,谁都明白粮食的重要性,尤其在这个困境重重的时候。
月光皎洁,自林木间洒落,涧水银光闪烁,光线甚好。
白日休息太久,晚间便了无睡意,李石头从怀里取出个东西,象宝贝似地拿在手里反复地瞧。
钱生凑了过去,嘿嘿一笑,“又想王寡妇呐?”
二毛听见了,倒过头来取笑,“你小子,被王寡妇给迷上了吧?”
周围便是一阵了然的笑声,想必这李石头喜欢王寡妇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还用说。”钱生啧啧有声,“那王寡妇皮肤又细又白,胸部又挺又翘,一双眼睛都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可不是。”牛大旺也来凑热闹,“再加上年纪轻轻地就死了丈夫,哪能耐得住寂寞。你小子年轻力壮的,一定把王寡妇伺候得下不了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