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捕捉见院中激起的动静,江采苹想均未想,立时由榻上坐起身,蹙眉披了件衣衫,便先行下了榻。不论来者是谁,气势上,既是冲着其闺房而来,这刻钟,便不可小觑,亦不容有闪失,好歹的须得待见才成。
“吱呦~”
门扇开启的刹那,姣好的阳光,顿时束束倾泻入屋。门槛内外骤变的明亮度,扰得江采苹登觉刺目,一时半会儿甚难适应光线上产生的变化,随即条件反射般的抬起皓腕,遮了遮迷瞪的清眸。
而前晌院落里的来客,这时也已行至闺房门阶处。就在江采苹由房内打开门扇的时刻,来人亦及时刹住脚步,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直立在门槛外。
江家的厢房,无论主人家的卧房,亦或客房,在修造上,自是有门有窗,但与旁人家略有差别的则在于,各间房的门扇前,清一色皆造有三阶石阶。尽管门阶不怎高,亦算不得宽,那弧度,却着实令人养眼,美观之余,迈起步来,也添舒适。
亦恰是借助于此,得益于这点,有人横在了门前,瞬息间复挡盖住了些许光度,光线明暗交替间,江采苹虚眯着眸子,方瞅清来人是哪位。然而,与此同时,在辨识出身前的那张轮廓时,心田实也感诧异了记。
反观薛王丛,此刻虽然站于房外石阶上,左脚正蹬踩在第二道门阶上,而右膝尚呈弯曲状,身势微呈弓形,但其高度,却并不比江采苹低矮。毕竟,其身高尺度,本就高于江采苹半头。如此一来,薛王丛与江采苹二人反是抵顶了个同等水平度,无形中抹煞了个头上的压迫。
因于江采苹正打开房门,而薛王丛正作势步入房门,源于身姿上的缘故,江采苹双手拉开门闩原就微颔着首,而待薛王丛仓促之下意识见门扇开启,则止步,恰仰面抬目,故而面面相对之外,俩人亦免不了差点撞满怀。
何况,江采苹尚未梳妆,及腰的发丝,也正垂散着,身上的衣物更是随便着,装束上本不宜见外人。不期一撞见,面子上略难为情倒在其次,晨起的秋风一吹拂,绺绺发丝拂面飞舞之际,衣饰自然也变得较显贴身。玲珑窈窕的身段,随风彰显无遗,为这幅安寂的晨景,不觉间,平添三分春韵,七分香色。
触目着面有发懵之意的江采苹,亲睹着其眨眼工夫里,神采上的种种细微蜕变,任由着其如墨的长发舞动在眼底,看似柔滑的发梢,甚至俏皮地袭卷上自个正握有玉柄折扇的长指端,断断续续的缠缠绕绕,点点碰触,间或旖旎,那感觉,仿乎在历经人生中的某味大起大落,薛王丛狭目底畔的簇焰,遂层层染深。
不得不承认,这袭拥着浓浓睡气,夹着缕缕体香,裹着丝丝洁瑕,近在咫尺的眼前可人儿,之于薛王丛,无疑构筑成一具诱惑。
且是一具充斥着各色矛盾的诱惑。
时至而今,更为一具沾挂着棘荆的诱惑。
如欲取之,必泛险象。
但有一点则显而易见。倘欲险中求得温存,却已无几许把握可言。
“小娘子……”
江采苹与薛王丛四目相对的片刻,位于旁侧的李东,也终究耐不住心性地唯喏了声。李东这一出声,遂也就不合时宜却也适时的打断了江采苹和薛王丛之间的神思。
“小东子?”待闻李东唤音,江采苹猛然回神,才瞥见李东的存在。坦诚而言,适才径顾与薛王丛对视,江采苹确未有发觉,在薛王丛虽称不上魁伟、倒也勉强有够高拔的身后,竟还遮掩着个人。
之于江采苹,纵使李东尚是个还处于发育期的孩童,可往日里,其块头也并非是矬小到入不得目地步。这下,尴尬难免。
“仆、仆来送东西……”江采苹的反应,明显有伤李东自尊心。否则,李东断不会在下一秒,便埋低脖颈,近似坠附千斤石般,拱手递上衣袖里的那笺黄绢,闷闷地由鼻腔发音。
“我……”江采苹当然明晓,突然间李东这副貌似吃了瘪的受气相缘由为何,意欲解释,待话道出口时楞又不知应作何释方为宜,反生哑结。无论如何圆说,事实胜于雄辩,即便吐沫星子喷得天花乱坠,于不铮的事实面前,再好的理由也无济于事,苍白无力。搞不准,反而产生反作用。
再个说,薛王丛此时,尚依旧碍眼的杵在场,横挡在江采苹与李东中间,动也未显动意,丁点自觉性也没有。江采苹便只有先伸手接过李东已然递出手的黄绢,垂眸识见绢上乃为江仲逊笔迹时,心头不由发紧,顿泛疑惑。
“仆且退下了。”
“哎,小东子……”江采苹本正想展开黄绢,急于看看笺上书写的内容,但听李东这么一说,手头的动作则被其话音牵带得瞬滞。
“小娘子可有何吩咐?”闻江采苹急唤,李东这才陡地停下脚,转迎向江采苹,声音仍不快。
其实,李东又有何资格跟江采苹赌闷气。其又不是采盈,可于江家父女面前耍性子。说到底,往高处捧,其也只不过仅仅是个“仆”罢了。但不解何故,针对江采苹刚才的视而未见,李东心中就是压有股异样,情不自禁暗做对较,这如果换做是采盈,即使隔着**十了个人,想必也定率先认得见其。
“无、无甚事。”江采苹被李东一反问,反也无话可再叙。本打算走下石阶来,碍于薛王丛堵在门阶方位,方发觉,又根本无法轻松地挤过身。
“那,仆……”待李东见状,忙不迭眼明的接话,“小、小娘子稍时记得来早食,仆与阿娘已备妥。如无它嘱,仆便先行返去庖房,看阿娘那,可还剩有何杂活,可搭把手。”
言罢,李东便作备沿原路往回行。转而再思,薛王丛怎说亦为客,于客前,主人家的面子不可毁,于是没走几步,即重回身,朝江采苹复言道:“哦,对了,小娘子,诸位贵客那边,仆方才已去请过。”
都说“孩子的脸,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变得快,好得格外也快。眼见李东掉过头来又朝自己展露灿脸,这过程间,江采苹虽被其“幌”得有点晕愣,悬在心尖的石头也算往下稳落半截。便借由着当下时机,亦点头默许了李东请示,权作言和。
江采苹颦笑自然,毫无做作。然这一切,被收集入另一个在场者眼中,却不见得亦能够完全予以理解。
正文 第048章 押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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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始至终,薛王丛立在原地,既未开口,亦未插话,无异于个木头人,更不亚于个不相干的局外人。但薛王丛这位旁观者,其不动声色的表现,事后反颇令江采苹愈发被其盯视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在莞尔目送李东离开后,江采苹更为体味到,其与薛王丛单独相处时,萦绕在其周遭的那份窒息度有多稠厚。
“你……你可有何事否?”全无共同语言可做以沟通的干站了半晌之后,江采苹遂间接而又不失婉约的,变相下达逐客令。语毕,即速退往闺房,且作势顺手关闭门扇。
不知是因于何故,究是近些时日的相处,已然让彼此识清对方的面目,亦或是之前时候,于长安城曾不期而遇时,曾发生过的些许相关事件,初始相见时的情景,始终埋在心头,作祟着,也或许,本就非是同个世界的缘故,总之,每每与薛王丛独处时,哪怕间距的距离较为近点,江采苹也总会在心理上,有着股子难以言喻的排斥感,以及莫名的难以抑制的复杂意。
“啪!”孰料,就在江采苹即将把闺房的门扇合拢的刹那,只见薛王丛长指一扭,持于其右手的那把玉柄折扇,瞬息即插穿在了江采苹眉目前、那扇尚未来得及完全拢合的门隙之间。干脆利落地直接阻断了江采苹欲掩合门扇的动作。
“作甚?”这下,江采苹不禁有些微怒,瞪视向只字不语却将折扇硬挤于门扇中的薛王丛,“客,如无甚事,敬请自重。女儿家闺房之处,外人不宜久留,望客快些自行走开吧!”
江采苹的话,本在理,即便薛王丛生而尊贵,现下又是江家所留之贵客,但再怎样,江采苹亦为尚未出阁的女子,就算称不上大家闺秀,好歹也算小家碧玉,乃为正经人家的女儿,大唐风气纵开放,某些最起码的纲伦尚不容悖谬。然而另一方面,眼下,江采苹措词上的生分,蓦地,则亦刺得薛王丛顿添不舒服。想来,只才一夜之隔而已,江采苹言行举止间仿乎厚积薄发着的那股子劲儿,之于薛王丛,不爽之余,此刻实则亦没来由得有分心觉笑味。
“汝并未容吾言语,怎知吾就无事?且料定吾亦必有自知之明?”不动声色地缓缓紧握住折扇的长指,薛王丛不怒反笑。坦诚讲,方才江采苹门扇关得躁,薛王丛折扇插的亦急,仓促之下,皙指确给震得不轻。仅就这会儿工夫,已然感到有些发麻。
所幸这把玉柄折扇乃上乘之货,玉乃宝玉,柄乃金质,面乃蚕丝,如若不然,经此一劫,此扇十有**早已变成牺牲品了。
隔着仅有扇柄宽窄的一条门缝,江采苹立睖着依然站于门外的薛王丛,一时难接词。门缝虽有限,但由于薛王丛所处的位置,并非紧贴着门扇,而是位于门前石阶上,是以,此时江采苹仍完全可以概览薛王丛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