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所思的略顿,云儿情之切切的接道:“小娘子时下在宫里是尚未获圣宠,可以小娘子的才貌,倘若想要圣宠集身,又岂是难事?奴等侍候小娘子,并不图大显于人上,小娘子不也说过,在这深宫之中求的己安平安是福。奴等可随小娘子,长此见识,已可谓是奴等莫大的福运。”
“汝等之情谊,吾明鉴于心。”江采苹将持于手的双箸搁置下,蹙眉叹口气,方语味深长地佯嗔向云儿,“吾不过是想做个炒玉米,本是吾有些手痒嘴馋了,也想借由今儿这喜庆日子显摆下,瞧惹的汝这通说道。这炒玉米,可还叫吾做不做了?”
江采苹话既已讲到这份上,云儿囧然:“小娘子怎说怎好,且允奴打下手即是。”
细挑眸云儿,江采苹笑靥再绽:“那是了,尚需趁着这天色早,及时做成个,以便于冻成形才好。汝与吾姑且先动手,待彩儿仨人回阁,余下的琐碎活儿,便交由采盈那懒丫头带同彩儿及月儿做。这炒玉米,看似简易,实是慢工出细活,需要好几道工序,汝等须是耐足性子,慢慢学究。”
正文 第100章 欲取姑予
甘露殿。
李隆基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手执着本奏折,面上显有尤胜慰然的笑容。
御案下方,下立之人中,乃中书令李林甫,侍中裴耀卿以及李适之等人,一并在场。
李隆基手中所持奏折,正是由李林甫所递。乃是上禀边关捷报之事,故而帝颜颇悦。
“今日乃是辞灶的小年,卿等既已入宫来,少时,便与朕同膳于长庆轩,共庆佳节,祝享捷喜。来人,传令下去,赐膳长庆轩!”
见李隆基放下奏折,下此圣谕,李林甫等人站在原地,慌忙朝向御案拱礼:“臣等谢陛下赐膳。”
而这时,高力士亦已从甘露殿门外压着碎步从旁边绕上李隆基宝座右侧:“回陛下,御膳已是备妥,只待陛下摆驾长庆轩,传膳即可开宴。”
闻罢高力士所禀,李隆基龙目一挑,即作势移驾长庆轩。
高力士见状,立时扯着尖柔的嗓儿传道:“圣人起驾,摆驾长庆轩。”
“启奏陛下,微臣尚有一事禀奏陛下。”
斜睨已然上前小步的李林甫,李隆基端正身姿,不着痕迹地即时又稳坐回龙椅:“卿欲奏何事?”
李林甫再度拱礼:“陛下,请恕微臣直言不讳。继前太子废黜,贞顺皇后仙逝,迄今已逾数月有余,然储宫虚位久矣,陛下未定所立。微臣代文武百官,恳谏陛下,关乎立太子之事,当是宜早不宜晚。”
但见李林甫谏毕,龙颜微变。
“立储……”片刻若有所思,李隆基才环扫向御案下:“卿等皆乃国之股肱之臣,以卿等所见。朕当立哪位皇儿承东宫之位,方是为合宜?可堪负起监国之重担?”
甘露殿内一阵安寂。
李适之暗睇眼身侧的裴耀卿,率然作应出声:“回陛下,自古立储,为不悖国运,当为立长而不立贤。”
李适之所谏,虽说在分理,但当着龙颜面论时政。其那份倨傲的态度。却显轻率,于圣驾前有失大体。
“李侍中言之有理。”李林甫冲李适之拱拱手,转即谦谀向上座的李隆基,“不过,微臣愚见,倒与李侍中相左。昔孟子曾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故,依微臣看来。储君之位,根系国本,诸皇子之中,凡贤才兼具者,应可列入立储候选。”
李林甫与李适之俱出身于李唐宗室。本为同宗属。李林甫原即是李渊叔伯兄弟李叔良之曾孙。然而,每逢于政见之时,二人却往往各持己见,相持不下。
“裴卿意下如何?”任由李林甫和李适之各抒完己见,半晌,李隆基睇目由始至终未发言的裴耀卿。
闻李隆基问及,裴耀卿这才俯首上禀道:“回陛下,微臣以为,立储虽为国之大事,亦为陛下家事。微臣斗胆,既为陛下之家事,何须谋及于外人乎?”
裴耀卿的中立立场,登时引的李林甫与李适之同时侧目。
“如此说来,某诚要有教裴侍中了。”李林甫侧对向裴耀卿,面色极为不善的发难道:“且不知,以裴侍中言外之意,理应先家后国,亦或先国后家?俩者孰轻孰重,孰在上,孰在下?”
反观裴耀卿,却并未畏首于李林甫的借故挑衅,当即临危不惧道:“李相此言,未免差矣。家国本一体,为何非要较论之,一比高低?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无家何来国,无国何来家?陛下乃万世明君,个中分量,当可明鉴之。”
裴耀卿这一席绕舌推诿话,惹的李适之顾不及君臣礼仪,“噗”地喷笑。
平日朝堂上,裴耀卿着实是个一本正经的人,不苟言笑,义正辞严,鲜少有与人讪笑时候,全不似李林甫,巧言令色,巧舌如簧。今个在朝堂下,裴耀卿与李林甫反倒看似调了个个一样,无怪乎连油头滑脑如李适之者也,旁观在侧均忍俊不禁。然,碍于天子威严,堂下人多少也有些自持。
噶瞥李适之,李林甫不无悻悻的顿首向李隆基,径直谏言道:“陛下,寿王年已成长,储位攸宜。且,寿王于臣众间,亦颇受举赞。是以,微臣请谏立寿王为新储,上迁东宫,司命其监国。”
早在武惠妃尚未卒甍之前,李林甫就不止一次地托宦者秘禀惠妃,承诺“愿护寿王为万岁计”之词。鉴于此,惠妃闻禀感激涕零,才在李隆基面前经常称颂李林甫之“德政”。那时武惠妃尚为李隆基之宠妃,因谄附武惠妃,李隆基方有幸被李隆基擢为黄门侍郎,并由此开始,加官进爵,一举拜相至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而今,尽管惠妃武氏已然香消玉损,李林甫却凭借其柔佞政腕,窥伺上意,顺风承旨,排斥异己,日益固宠专权,早已近乎于独揽朝政。
“呼~噜~”
朝野之事,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事关立储。氛围微妙时分,甘露殿屏风后,李隆基批阅奏折时惯常小做休憩的内室,却是极为不合时宜的传出短暂而清晰的鼻鼾声。
这下,堂下众臣不由面面相觑。李隆基自是亦闻见。
待会意李隆基示意,高力士则忙不迭哈着腰身恭退往屏风后方去。
“薛王?薛王……”伸手轻推下正仰面朝天熟睡在御榻上的薛王丛,高力士面有难色的连连低唤了几声。
“谁人这般胆大,敢扰断本王清梦?”薛王丛迷迷糊糊睁开细目,被人吵醒,满为不悦,“怎是高将军?哦,可是已至宫宴时辰,皇兄特遣高将军来唤本王……本王怎地就睡着了,让高将军见笑。”
睡眼朦胧着,薛王丛意犹未尽的稍整衣冠,抬脚便迈向屏风外。
“哎,薛王,薛王且慢。”见状不妙,高力士匆忙拽拦向薛王丛。“薛王且稍等,陛下这会儿正在殿前与朝中几位重臣商讨政事。”
薛王丛顿显懵愣:“如此说来,非是宫宴开场了?”说着,脸上一沉,“那高将军这般早唤醒本王作甚?”
“薛王,薛王且借一步说话。”高力士赶紧赔笑,“薛王适才睡的香,老奴本不该扰薛王清梦才是。可薛王这鼾声。未免打的也忒响了些。就像是打雷般,直是妨碍到陛下在殿前处理朝政了。”
“高将军是说,本王打呼噜了?”薛王丛细目促狭。
高力士登时被薛王丛反问的哑然,好会儿工夫才尴尬道:“薛王果是有够风趣。许是薛王酣睡香甜,难免毫未察觉有打鼾吧。”
“说的也是。”薛王丛貌似仍在犯晕的点点头,以玉柄折扇拍敲下己身额头。方才拱手续道,“尚需承谢高将军及时唤醒本王。本王有辱斯文,妨害了皇兄与朝臣商议政要。本王这就去殿前,亲自向皇兄赔礼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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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通往司膳房去的宫道上,采盈猛不丁撞见李椒从圃丛堆里窜出来。刹那间,楞是被吓了大跳,小心肝“怦怦”乱跳不止。
抚抚胸脯,采盈怒不可遏瞪视向李椒,当下亦顾不及旁者。便高扯着嗓子咆哮道:“喂,广平王怎生偏就阴魂不散,吃定奴了是吧?”
前刻李椒从兴庆宫一路跟踪采盈,差点直接跟去翠华西阁。采盈本以为,经过先时那通说教,李椒已是被其说服,熟料,此刻竟又神出鬼没般现身在其跟前。若说这仅是纯粹的巧合,骗鬼恐怕鬼都不信。
再看李椒,皱眉扣扣耳蜗,仿乎颇嫌采盈这河东狮吼的破锣嗓门刺耳般,只管静待采盈发泄完,这才仿佛没事人似地开口说道:“跟本大王来即是。”
“啥?”闻李椒言,采盈霎时瞠目结舌,狐疑的将李椒从头打量到脚,眼神中掺杂了浓浓的诧愕,甚为腹诽,这人不是跟着其在皇宫里兜圈子兜昏了头。要不然,怎会出此昏话。
须知,现下采盈想躲李椒,均唯恐避之不及,李椒竟还以这副口吻叫采盈跟着其去。且不论是否是心甘情愿,亦或是被逼无奈,想来,之于采盈而言,李椒这想法,往好听里说,是天真烂漫到可爱,往难听里说,也太好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