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半个多时辰,陈礼昌顶着一头的枯叶趴在花厅里抱怨:“最毒妇人心。”
江德茗心情畅快,不跟他针锋相对了。
陈礼昌闹了这么久索性换了话题:“在庙里过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江德茗说,“三皇子在,大部分时候我都每根姐姐在一处,总是有人半路拦着。”
陈礼昌诧异:“三皇子也去了庙里?他去干什么?”
“谁知道。”江德茗想起这个就气愤,凭什么在庙里都被皇族欺压,导致她连了好些日子都要等姐姐的夜宵。磕头太累,连要找姐姐抱怨都少有的见得到人,到现在她身子骨还酸痛。
陈礼昌看她瘦了些,精神也不大好,直接从袖子里拿出白玉瓶子:“这是给你按摩的膏药,是御赐的贡品,我那时候习武全身疼痛就是用了它,今晚你让你丫鬟给你抹上
,仔细揉化了。”
江德茗拿了药瓶哼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陈礼昌两手抱在脑后:“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可以让你原谅的。”
各自狠狠的瞪视了对方一眼,这才罢休。
*
临近过年,江德昭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周氏的嫁妆里有很多店铺田庄,都需要核对帐目。这里是周家,江德昭不好让管事们进进出出,很‘懂事’的回了江家。
各大田庄铺子送来的年礼很快填补了三姐弟的仓库,眼红得马氏差点咬碎了银牙。
江德昭又请了打金的匠人,融了一些金砖,打成各式各样的金锞子银锞子,准备过年打赏红包用,最重要的是官家走动之间的礼品等物,一时之间只忙得头昏脑胀。
好不容易等清闲下来,已经到了腊月小年。
骐山书院也开始扫尘,这一年及笄的姑娘们都必须开始逐步搬出去,江德昭也在内。江德弘自己也有不少书籍需要搬回江府,两人从早上整理到晌午,简单的用了饭,还没歇息够,穆承芳就来了。
江德昭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轻笑着道:“你来了正好,我手上有不少的书用不着了,也是以前书院的姐姐们送给我的,上面注解很多,很实用。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
穆承芳揪着她的袖子:“我不是来找你要书的,我来求你帮忙。”
江德昭哂笑:“我能够帮你什么?”
“去劝劝我哥哥。”
江德昭疑惑:“穆大人?他怎么了?”
穆承芳苦笑:“哥哥从你家送回那些礼品后,就性子大变,开始沉迷赌博。”
江德昭着恼道:“江家与穆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那些个礼品自然不能长久放在江家,迟早要退回去。我不知道,这退礼与穆大人赌博有什么关系?穆大人会不会赌博,我也从来不知晓。穆姑娘你这么说,是要我担责任了?可穆大人是朝廷命官,我与他只有几面之缘,我与他交情淡薄,他与我也只是点头之交,凭什么让我替他负责?”
江德昭顺口气:“穆姑娘你这是要陷我不仁不义吗?”
☆、给力二三回
连番的指责让单纯的穆承芳无法招架,她眼中逐渐蓄满泪水,怪不得哥哥说她们已经有了间隙,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亲密。
以前,江德昭哪有给她过脸色,就算惹她生气了,顶多也是俏皮的戳戳她的脑门,无奈的说道两句。这样严厉而不顾情面的话,穆承芳还是第一次领受。
“我只是……”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没,没有。”穆承芳当然不会傻到愚笨的地步,一切的缘由说到底还是哥哥对她这个妹妹毫不顾忌的袒护和担忧,错怪了江德昭的缘故。
江德昭看着穆承芳茫然无措的模样,心里只觉惋惜。她曾经真的将对方当作妹妹看待,虽然不如德茗,可穆承芳的率直和懵懂总是让江德昭看重,她觉得那时的穆承芳有自己妹妹江德茗过去的影子。
江德茗在母亲过世之前,也如穆承芳一样无忧无虑,觉得世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亲和,觉得人世间只有阳光没有阴暗。可惜的是,母亲的过世,父亲的转瞬无情让江德茗一夜长大,那个聪慧的小女童也开始有了心思,懂得区分敌我,懂得……设计人心。
江德昭为妹妹江德茗心疼,在意外中认识了穆承芳,自然而然的将那份遗憾补缺在了穆承芳的身上,只是没有想到,外人终究是外人。
这世间,不是你单纯的对人好,别人就认为你 对他真的无欲无求。
穆承林无形中让江德昭明白了这个道理。江德昭对穆承芳只徒留一声叹息,对戳破她幻影的穆承林却有份怨怼。
所以,任凭穆承林做了多少,说了多少,江德昭总是有防备,她不会再去相信他。
因为,是穆承林教会了江德昭,人心易变。
*
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赌场终于也慢慢歇业了,朱雀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又喜气洋洋的人。
穆承林悠哉哉的进了沐宝斋,铺子里的掌柜立即迎了上来:“穆大人,您可总算来了。”
穆承林笑容满面,他本来就是八面玲珑的人,面对着平民百姓也毫无为官的架子,打着招呼道:“大掌柜,生意兴隆。”
“承您吉言了。”老掌柜请他坐了,又有机灵的小童麻利的泡上了一壶银针,布满毫毛的芽尖在冬日看来格外暖融融。
“掌柜的居
然还记得我喜欢银针。”
老掌柜从里屋抱出一个镶螺钿经箱,打开箱盖,里面一尊纯白玉千手观音。因为箱内垫着暗褐锦缎,越发衬托着白玉无瑕,观音面端庄无匹栩栩如生,千手挥毫毕现,玉品上层,雕工更是上上层。
“大人,您看看。”
穆承林只是触了一眼,就惊诧:“怎么不是莲花座?”
老掌柜憨厚的笑道:“这是我们的大老板特意叮嘱的。说这么一块好玉,雕观音最佳,可如是寻常的观音坐莲就显得太过于平常,辜负了好玉,不如观音出海大气恢宏,最适合世家大族的长辈敬放案头。”
穆承林仔细瞧去,兴许是平日里正的见多了莲花座,乍然见到波澜壮阔的海面在菩萨裙带下飞扬,居然有种飘然世外之感。
他是个能够纳谏的性子,对方的意见合情合理,不突破他的底线他就能够接受。当下赞赏了几句,正准备付了余下银票,横空出来一道岔音。
“穆大人最近财运高升啊。”
穆承林转头看去,站起身来微笑点头:“齐大人。”
应了声就没音了,老掌柜外表憨实,肚子里的肠子却是比别人多了一根,只穆承林这一句不停不重不媚不骄的话,就明白了两人之间的交情。赶紧凑过去,对着那来人道:“齐大人,您可来了,我们可等着大人您最后一笔买卖过个好年啊。”
齐大人哈哈大笑,拍了拍大掌柜的肩膀:“掌柜的,你这次可看走眼了,真正的财神爷是这位穆大人才对。你可知道这两月穆大人在赌场赢了多少银子?”
大掌柜露出惊诧的神情,心里狂打鼓,明显这两位是仇家啊,可别坏了年前最后的生意才好。
齐大人伸出五个手指摆了摆。
大掌柜望了望穆承林无动于衷的脸,小心翼翼的回:“五千?”
“五万。”齐大人撩开衣摆就坐在了对面,端着茶碗抿了一口,“穆大人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穆承林把玉观音放入箱中。
齐大人最见不得他这般不动如山的样子。在户部的时候,他就是凭靠着这份气定神闲一直相安无事到如今。任凭旁人的冷嘲热讽,御史的口述笔伐,不少的明枪暗箭也都在不知不觉中化了去,导致齐大人一直在太子幕僚中抬不起头。都说一个笔史都收拾不了,齐大人这位主事的本事也
不过如此了。
“听说那江家姑娘相貌一般,家世一般,怎么就入了你穆大人的法眼?偏生你还非卿不娶,你说你这眼珠子是怎么长的?当然了,你穆大人鱼目当珠,不代表江家就有眼无珠了,他们总算发现你也是绣花枕头内里是草了。哈哈哈,好好一个有为大臣,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放浪形骸,真不知是你穆大人本性如此,还是那江家姑娘真有迷惑众生本事。”
穆承林按在箱上的手一顿,茶碗往那桌上一压,碰出铿锵之声,在这金光宝玉的店铺中犹如突然出鞘的利剑。
“齐大人,古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哪怕在圣上跟前,下官也直言不讳对江姑娘的倾慕。她那样的女子,也难得得到圣上的一声佳人。齐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下官自认愚钝,兴许在不知不觉中就碍了大人的眼。这一点,下官深感抱歉。”
穆承林起身微微恭身,算是歉礼,接而抬起身子,头扬得更高,眼神更为倨傲:“只是,官场是官场,朝外是朝外,齐大人你实在没必要为了消遣下官而可以拖累无辜,坏了好好的佳人名声。”
“哈哈哈,你穆大人倒是好胸襟。说好听的,只道你穆大人爱美人不爱江山,说个不好听的,”齐大人露出十分讥诮来,“都说你被一个女人羞辱得无法面对家族亲友,只好逃去那赌场蒙耳躲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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