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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德昭偏生很爱古刹的宁静,在这里一切的烦恼都成了天边浮云,眼中近处都是菩萨跟和尚,都是泥巴雕成的,省心。
两人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友,从住行说到吃食,又讨论了一些佛典禅语,越发的轻松适意。
江德昭笑道:“没想到殿下也精通佛典。”
段瑞盺脚步在莲花砖上停了停,轻笑:“在北雍时,无所事事的时候看的,看得多了也抄写了些,自然而然记住了。”
在北雍为质的日子,他很少与人说道,但凡有人拿这事挑他刺头,他也大多是一笑置之,久而久之别人也找不到乐趣,提起得也少了。可他今日今时说出来,乍然觉得那些日子似乎遥远了,淡得像是一缕轻烟。
江德昭窥他没有不愉,心放下了些:“我早年在庙里住过一些时日,听方丈说禅,居士们也爱跟我说一些佛家典故,想着法子逗我去看经书,与他们争论。”
“争论?”
“嗯,和尚们也有好胜之心的。”
段瑞盺笑:“你输得多还是赢得多?”
“大多时候都是输。”皱着眉头,“他们太牙尖嘴利了。”
段瑞盺笑得更加厉害。他本来就是青松般的人物,尊贵非凡又历过风雨,举手投足中笑看天下的气质让人敬重又忍不住想要亲近,在古刹的厚重天然浑为一体,让人折服侧目。
庙里有晚课,晚饭用得着,江德昭来住自然也是跟着和尚们一起吃斋。她喜欢清茶淡饭,和尚们自己栽种的黄瓜青椒都十分的可口,米饭饱满圆润,只是,吃多了也会觉得寡淡无味,今晚也就沾了沾,余下的都给丫鬟们去了。
段瑞盺在晚课即将结束的时候过来,瞧见她没去,很是意外。
江德昭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没走,小丫鬟拿着红木裹着绣缎棉絮的小锤子捶打着小腿。
段瑞盺身后侍从的手上提着个食盒:“用了晚膳没?”也不管她到底吃了没有,让人张罗了矮几,放在了火榻上,侍从麻利的从里面端出斋菜来,瞧着五花八门香气四溢。
西汁素鸡腿、炸素黄雀、卷筒素蟹膏、青松豆沙球,两个清炒的野菜,再加红莲山药汤,看着是荤菜多,其实都是素食。
江德昭已经半月没吃这么精致的食物,就着红枣薏米饭,吃得肚子滚圆。
段瑞盺看她吃得多,忍不住笑道:“山庙清苦,你怎么不自己带个厨子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段瑞盺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喝了茶,又说了几句闲话,终于走了。
等到院门紧闭,江德昭这才爬起身入了小厨房,揭开了灶上一直煨着的罐子。将甘草百合的漏兜拿出来,再沥干了剁成块的穿山甲,把汁水装碗。小丫鬟烧开了水,她亲自下了面条,再摆上下午早就凉拌脆的莲藕银耳,送去了江德茗的屋子。
段瑞盺记挂着江德昭,江德昭更是记挂着江德茗。
看着妹妹吃得欢快的脸,江德昭忍不住的想,要是穆承林,他会不会邀妹妹一起用饭呢?
答案,是肯定的。
☆、给力二一回
穆承林开始忙活起来了。
皇帝给他安了一个户部计史的小官儿,每天统计户部那些眼花缭乱的账本。户部是太子当家,里面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太子安排,虽然不至于成一言堂,不过也能够让一个外人寸步难行。
太子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对皇帝突然指派来的穆承林有很大的防备。他上任的第一天,户部主事就晾着他一整日。穆承林喝了三壶茶,吃了三碟子的点心,其中还包括中饭,啥事都没干,两手空空的来,拍拍屁股,继续两手空空的回去。
他也不急,每日里闲人一样的在户部晃荡。主事特意叮嘱,不许‘外人’碰账本,穆承林这个外人还真的什么都不碰。过了三日,他已经清闲得别人忙得热火朝天,他却可以堂而皇之躲在耳房睡午觉的地步。
户部太子的人只有三分之一,巴不得他懒散到底,可另外三分之二的人不干了。凭什么都是拿俸禄的人,我们累死累活而你逍遥自在啊。于是,在众人观察他不是‘手长脚长’的人后,主事迫于压力,也给他丢了芝麻大小的差事。
除此之外,穆承林还在闲暇之时往赌场跑,最初是下场比一场,手气好的时候就忍不住赌到三更半夜,赌资越来越多,筹码也越赌越大。他成了赌场一条街众多赌徒中的一员。
御史参奏他的折子也越来越多,慢慢的累积在了皇帝的御桌案头。
穆老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忍不住问他:“儿子啊,赌博好玩吗?”
穆承林当时正捏着一个墨玉貔貅鼻烟壶在嗅,闻言,回味了下,笑:“好玩,能够让人忘却烦忧。”
穆老夫人急了:“你有什么烦闷的啊?跟娘亲说,我替你做主。”
穆承林似笑非笑:“您不会同意的。”
穆老夫人一琢磨就知道了:“你说娶江家那姑娘?不行!如果是周家的姑娘,那我就不阻拦你。”
话不投机,穆承林赌得更加严重了,有时候整天整夜泡在赌场里,夜不归宿。
穆老爷子在朝堂上忍了又忍,回去之后连儿子的影子都逮不到,直接提溜着马鞭跑去了赌场,想要抓住那兔崽子好好正一正家风,结果人的衣角都没摸到,却被赌场的打手们你推我揉的推揉了出去。
穆老爷子足足堵了他三夜都没逮住人,气得骂逆子。
穆承林无动于衷。逐渐的,
他在衙门居然还多了一个赌友。
那赌友姓方,跟他一样是个计史。不同的是,穆承林干了这活还没一个月,对方已经做了半生了。整个户部的帐薄,没有他背不出的,也没有他找不出猫腻的。
方计史官运不好,在户部庸庸碌碌了半辈子都没法升官,久而久之他也认命了。他这人也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赌博,赌得也不大,每天输了一两银子就罢手,甚少有赢过。这赌博就是如此,你越是想要赢就越是赢不了,每天反复,岁岁年年没法脱身了。
穆承林逐渐跟方计史混在一处,简直就是一对天涯沦落人。
方计史是个浑人,还自得其乐的给两人起了个外号,叫做‘赌场双煞’。
陈礼昌偶尔在赌场外路过,偶遇双煞,捂着肚子笑得要打滚,穆承林不以为意的老神在在。
陈礼昌笑问:“穆大人被美人打击得放浪形骸了吗?”
穆承林点头道:“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只是来验证这话的真实性。”
“结果?”
“古人城不欺我。”
陈礼昌气得要甩他鞭子。
*
江德玫又得了一副新画儿,挂在自己的闺房里,每日里睁开眼就可以看见。
她太喜欢画中的人了,恨不得隔一个时辰就在画中人的脸上盖一个唇印,宣示自己的主权。屋子里新换的丫鬟被她恶心得不行,只觉得自家姑娘疯了。
婆子们也说过,她当场把滚烫的茶水都砸在了婆子们的脸上,一个婆子差点破相,一个吓得再也不闲事了。丫鬟们都是被婆子管束的,看到婆子都被制住了,自然也怕得不行,每日里缩在江德玫眼界之外,恨不得她再也不要人伺候。
江德玫偏生喜欢摆嫡亲姑娘的谱儿,耀武扬威自得其乐,变着花样折腾下人,最近画卷多了,她又多了一个事情,隔三差五的把画卷都挂在闺房,问丫鬟:“哪副最好看?”
小丫鬟战战兢兢:“都,都好看。”
江德玫执着的问:“哪个世子最好看?”
小丫鬟没法子,只好指着最新的那副美男图:“陈,陈世子最好看。”
江德玫扑到画上,对着画卷中的陈礼昌亲个嘴儿:“我就知道陈世子最出众。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姑爷了。”
小丫鬟要哭了,二姑娘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夫人怎么还不找大夫给她看看?
江德玫抱着画卷腻歪够了,转身从书桌上拿出一封装着厚厚信笺的信封,香气扑鼻的桃花香:“你去世子府,把信送到他手上。”
小丫鬟啊了声:“我送到世子手上?”
“对,一定要亲手给他。这里面是我写给世子殿下的情诗,里面载满了我对世子殿下的倾心爱慕。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心,他看了信之后肯定会约我会面。到时候……”江德玫抱着画卷转着圈,一双眼亮晶晶的对着小丫鬟,“到时候我就是世子妃啦!”
小丫鬟捏着信簌簌发抖。姑娘这是要私相授受?还是跟世子殿下?要是被发现是她在帮姑娘送信,夫人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小丫鬟哭哭啼啼,江德玫塞给她几文铜钱打发了出去。千叮万嘱要对方一定送到世子手上,否则就把小丫鬟卖到妓院。这一下,小丫鬟真的哭得撕心裂肺,跑出了江府,脚步不停的跑去世子府。
世子府是谁都可以进去的吗?
小丫鬟哭得凄惨,求着门口的侍卫让自己进去,侍卫被一个不足十岁的丫鬟哭得烦躁,说又说不通,打也打不走,索性收了信,说会转送给世子殿下。小丫鬟千恩万谢,把那几枚铜钱全都给了侍卫哥哥,磕了一个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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