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点头道,“正是,用槐叶捣汁入面粉做成的面条,煮熟后放到冷水里浸。很爽口的,这可是官家的菜肴,外头的酒楼都没得卖。是王爷出门时特意吩咐厨子做的,就怕天热,姑娘没食欲。我是来问问姑娘,还有别的想吃的么,好吩咐厨子一起做。”
最近天热,她的胃口确实不如以往的好,原来景故渊有留意。伊寒江问道,“蕊儿,你觉得我喜欢景故渊么?”
她并没有孔濂溪那种真心恋着一个人时的忐忑羞涩,也不会像李三的妹妹在景故渊面前慌张无措,只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她甚至连女为悦己者容的欲望都没,没打算过要为谁涂脂抹粉。
他们的相处实在是太普通了,润物无声。
蕊儿奇怪道,“姑娘怎么突然这么问。”
“最近很多人都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很好奇。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能被任何人看透,却唯独自己看不透自己的地步。”
蕊儿笑道,“姑娘对王爷是有些与众不同。”
她扭头道,“我生气的时候也会对他发脾气。”
蕊儿掩嘴,呵呵笑道,“可更像是女儿家撒娇,和小情人闹别扭。就算生气,还不是王爷几句哄,就没火气了。姑娘不拘小节,虽然火眼金金,但也只是看到别人的异常,看不到自己与王爷相处时的神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可我却觉得不正常。”她能一眼看出哪些姑娘对景故渊有情,却没看懂自己。“我耗在别人身上的时间太多,偶尔也要留些时间给自己理清才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午膳再来叫我吧。”
她懒洋洋的趴回石桌上,把与景故渊初见到至今,大大小小的事不论吵架还是打赌,都回想了一遍。
阳光慢慢变得刺眼毒辣了起来,树影也越缩越短,巳时刚过,总管大步跑了过来,她见总管满头大汗,道,“是你家王爷回来了,还是又有贵客临门?天气热,动的太厉害小心中暑。”
总管抹了汗,他也不想在这大太阳底下跑,只是这是急事。“宫里来了人说要接姑娘进宫面圣。”
妖娆的芍药修剪一番后静静的待在红色釉彩花瓶里。正是得享光阴的厚爱花开正好的时候,唯一的价值也不过被人采摘,安置在屋里摆设供人玩赏。几花欲老几花新,花无百日,开败后的下场就是无情的厌弃,正如宫中的美人,除了景故渊早逝的母亲,就再也无圣宠不衰的例子。
香烟袅袅似飞龙盈绕盘旋着垂落的珠帘,珠帘之后璀璨的宝座上是景故渊的父亲身穿龙袍的一国之君,他一左一右,分别坐了皇后和景纵邢的母亲慧妃。
皇后着绛红色凤服年近四十,保养再好也不过是缓了岁月的步子终究还是留不住青春,不如一旁的慧妃年轻艳丽。加上慧妃为皇帝生下了一子一女,虽然名分上不及皇后,实际上却也已经能和皇后平起平坐了。
“见了皇上,还不快行礼。”一旁的太监小声的提醒。
伊寒江看了看珠帘后的景故渊,勉强学这边的文人作了揖。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是南蛮人,不懂得这边的礼数,所谓不知者不怪,皇上既是一国之君,心胸自然也比谁都宽大,能包容四海宇内,自然也不会怪责我才对”
“好一张利嘴,若是怪责你倒是显得朕心胸狭隘了。”皇帝摆了摆手,两名太监便将珠帘撩起。
慧妃面若桃李,看着伊寒江不禁赞道,“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宫中美人如云,可与这位姑娘一比,却都成了月亮旁的星星黯淡无光了,也难怪连大皇子都招架不住拜在这姑娘的石榴裙下,来求皇上赐婚。”
皇帝威严的问道,“你是孔公晏的孙女?”
她不卑不亢道,“我是。”
皇后不悦道,“皇上面前怎么用‘我’。”
皇帝皱了皱眉,景故渊开口道,“寒……伊姑娘她不拘小节,不识宫中礼仪,完全是无心之过,父皇饶过她这一次吧。”
皇帝面容一下化柔多了一份慈爱,对着景故渊道,“朕还什么都没说,有必要急急就代她赔罪么。”
慧妃笑容可掬,娇媚道,“谁不知道王爷是皇上的心头肉,平日稍稍有些病痛,皇上就寝食难安了。刚刚也不过提起了那位姑娘几句,皇上就急急让人招她入宫,也不想想现在这时辰太阳毒得很,要是把这娇滴滴的美人晒坏了怎么办。”慧妃朝她招招手,“过来。”
伊寒江又是看了景故渊一眼,见他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是与他三哥的母妃串通好,为她说话的。
伊寒江上前,慧妃拔下无名指上的一枚玉戒,放在她掌心里,当是见面礼,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样子近瞧更是灵气逼人,这等容貌气质怕是世上再难找到第二个了,为人妾侍实在可惜了点。”
皇后开口了,“再如何貌美,也不过是番邦女子。驰拓是皇亲贵胄,她为妾终究还是她高攀了。”
伊寒江笑道,“皇后娘娘既然觉得我不好,皇都那样多名门闺秀自然能挑出比我更好的,怎么偏偏大皇子就非要我做妾?莫非是大皇子患了眼疾么。”
皇后双手叠放在膝上,端庄道,“皇上面前竟也敢这样的放肆,你虽然出生在南蛮,却也是孔公晏的孙女,他就没教你谁是君谁是臣?”
伊寒江回道,“我血统低劣,自然是教而不善。”
慧妃笑道,“皇后何必生气,宫中见多了阿谀奉承的人,实话实说不觉得难能可贵么,皇上你说是不是。”
卷一缘起第八十三章 婚事(四)
皇帝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道,“故渊说他之前染了急症,得你医治照顾才见起色。他身子不好,太医交代过要静养不能操心劳累。可你爷爷下狱,他却为你爷爷在寝宫外守了一夜,说来他会染病多少也是因为孔家的缘故。”
这是在说她用美色迷惑景故渊要他插手么。
皇帝凌厉的问道,“怎么不说了。”
伊寒江道,“皇上是天子,天子认为是,谁还敢反驳。不怕出言冲撞了祸及自身全家么。”
皇帝瞅着她肃然道,“朕若是让你说你却不说一样是大不敬。”
慧妃笑道,“皇上天威难犯,谁人见了您不是肃然起敬的。这姑娘年纪太轻,怕是第一回得见天颜,心里紧张了,自然说话也就不太得体。”
皇帝冷声道,“朕是要听她说。”慧妃笑容僵了下,像只被养在笼里的黄莺,要它唱歌就唱歌,要它噤声它就噤声。
伊寒江道,“王爷是个怎么样的人,皇上是他的父亲不是该比我清楚么。若是真英雄怎么会为美色所动。红颜祸水不过是那些没用的亡国之君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自己声色犬马酒池肉林行的都是不义之事祖宗基业当然也不会长久。没本事就是没本事,偏偏还要为自己的没本事找理由,那就更让人看不起了。”
皇后森冷道,“皇上问的是王爷,你却扯到别的地方。”
伊寒江道,“因为道理是一样的。皇上是认为我以美色诱惑了王爷,可王爷不是三岁小孩,要如何做他自己有主见,不能因为我长得好,就把是非对错归咎到我头上。知子莫若父,王爷是不是色令智昏的人皇上该心中有数。”
皇帝蹙眉道,“你是拿我和亡国之君相提并论么。”
皇后和慧妃面色微变,知道她这话是踩在一个君主的禁忌上了。天家的威严容不得人侵犯,即便圣明如唐太宗也对魏征三番四次挑战他的权威起过杀意,而她不过是一届平民。
伊寒江镇定自若道,“王爷常和我说他的父亲是尧舜禹汤那样贤明的君王,忠言逆耳,皇上是明君,自然会原谅我口拙不会讲话。”
皇帝不语,慧妃忙召来侍女奉上茶水,慧妃接过茶杯掀起茶盖撇了撇,吹凉了些递上,“皇上请喝茶。”
皇帝接过茶杯,口气已不似刚才的凌厉。“孔公晏为人恪守君臣之道家教甚严,却是有你这么一个舌灿莲花桀骜不驯的孙女,也够他头疼的了。”皇帝怕的是她用美色迷惑景故渊,而今见她这样猖狂不懂讨好,倒是放心了些。“听说安儿也是你救的。”
景故渊笑着对她解释道,“安儿就是大哥的女儿,父皇已经赐名了。”
安儿?倒真希望那孩子真是人如其名平安顺遂,至少不会浪费了她那些珍贵的救命丹药。
慧妃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好像更是爱怜了,“才貌双全就更是难得了。”
皇后瞅着伊寒江道,“容貌生得太过已不是好事,若是又有些本事,恃才傲物,更是不把什么都放在眼里了。”
慧妃道,“皇后何必太过严厉,好歹您的孙女是她救回来的,外人不知你语重心长的教导,还当皇家的人外恩负义。”皇后不动声色,慧妃稍稍靠向皇帝些,道,“皇上,太医给故渊看诊看了那么多年都不见起色,可故渊跟我说伊姑娘也不过才照顾他几个月,你看他现在的气色多好,可见伊姑娘的医术高明,况且她还救了您的孙女呢。有过要罚,有功也该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