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以你与他曾经的关系,还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的好。”
苏婉容讶异道,“我与他……是王爷告诉你的么?”
她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当然是他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大皇妃又有一个把柄落在我手上了呢,要杀人灭口么?”
苏婉容笑道,“看来王爷与姑娘已经到了不相欺瞒的地步了。”
“我与景故渊到了什么地步就不劳大皇妃费心了,终归他未婚我未嫁,真要共谐连理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苏婉容道,“姑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么,王爷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皇上绝不会让王爷娶一个异族女子的。”
卷一缘起第八十一章 婚事(二)
她手指轻敲着,“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么。”
苏婉容摆起了皇妃的架势,“我只是好心提醒姑娘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我知道姑娘不愿为人妾侍,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到自己的故土么,毕竟那才是姑娘生长的地方。独在异乡为异客,那样的滋味不好受。”
她笑道,“那我是不是也要好心提醒一下大皇妃你的身份,你是大皇子的妻子,有些不必要的过去,能不回想的就不要去想。每个人总有占有欲,自己的东西怎么容他人染指。”她侧头盯着围墙,意有所指道,“一株红杏生的得再好,越出了墙外,最后只是会被无情的剪掉。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奢望。”
苏婉容脸色赤红,“姑娘若是留下,难道真想为人妾侍?”
景驰拓院里养了那么多美人百花齐放。苏婉容能霸占着妻子的位置也不过是她出身好罢了,若是论样貌论手段,她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苏婉容也是怕她会真嫁进王府吧。
也难怪她会紧张,“你现在还是风华正茂,但免不了美人迟暮的一日,底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若是其他妾侍下生儿子,你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苏婉容目光闪烁,“大皇子承诺过,他的妻子永远只可能是我,即便你嫁进来也绝不可能威胁到我。”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不是自欺就是逞强,伊寒江戳穿她的不安,把她的保护膜硬生生的撕裂。“你若是真信那话,上回他要纳蕊儿做妾时,你也不会挺着肚子下床查看‘敌情’了。”
“我不过是在房中闷得慌才下床走动而已。”
“难道太医没告诉过你你的身子不适合走动只能在床上养着么?你会早产倒是自作自受。只是连累了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个药罐子,你这母亲何其心狠啊。”
任苏婉容仍要狡辩,脸上却也闪过愧疚,“这是天意,我的孩子生来命苦。”
伊寒江道,“你若是觉得想成天意会稍稍减轻你对孩子的愧疚,你就赖给天好了。顺便把你从此不能再有孩子的原因也赖给老天。”反正老天没意识,不会因为背了谁推卸的责任而生气难过,但人不同,总会找原因让自己好过些。“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用她最在乎的去惩罚她,想有个男孩依靠,偏偏心术不正,最想要的却永远得不到了。
苏婉容冷言道,“要论手段论恶毒,伊姑娘不知是我多少倍,我望尘莫及。”
她哈哈笑道,“你是想说我这恶人是时候未到么?若是有一日我死在谁的手上,那是我技不如人,我不会赖给老天的。也就只有景故渊看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让我去救你。”
苏婉容盯着她道,“王爷是个念旧的人,他心底善良,任何的妖邪在他身边都会自惭形秽。”
“那你见到他也是该自惭形秽了。你欠他最多不是么。”伊寒江挪动了一下,露出腰上的玉佩。苏婉容盯着。她把玉佩解下来,拇指擦过上头微微突起的纹路,感觉着玉佩透出的清凉,“是不是觉得很眼熟?景故渊说当初送过给你呢,只是你退回去了。”
苏婉容轻蔑道,“终究是我不要的东西,你得到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不以为忤,“是啊,终究是你舍弃,再也得不到的东西了。有的人总要比较之后才知道他的好,可知道了又能如何,错过了就错过了。大皇妃想要的东西,有握在手里么?”
苏婉容呼吸有些急了,“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也不过凭着王爷告诉你的那点事推断我罢了,你以为你已经摸清我了么。”
伊寒江笑道,“结果显而易见,过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扪心自问你不恨景驰拓的薄幸么?景驰拓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娶进门,置你这个妻子于何地,就算曾经如胶似漆,随着你院子里的美人增多,他应接不暇,你们的感情也日渐薄凉了吧。你若不是心里不安,怎么会不顾自己体弱一定要保住孩子好稳住你的地位。”
她停了一下,见苏婉容脸色黯然,全然是接不上她的话,又道,“你独守空房时就没想过若是当初收下玉佩,会是怎样的光景?就没为景故渊自今单身而窃喜?或许原因是因为你呢。得不到丈夫的爱从旁人那里摄取一些温暖也是好的。”
苏婉容扯着手里的丝帕,喝道,“住嘴!”
她扬眉笑道,“要我住嘴简单不过,但你心里能停止那样想么?你难产的时候景驰拓说了什么?”她轻声说着,却像是一块大石重重压在苏婉容心上,“他说要保孩子,根本他的话就是镜花水月,你若死了,怕头七没过你相公就会另娶他人替代你的位置了。”
苏婉容站了起来,发上的簪子紫碧浮映,烁烁生辉。“我和姑娘话不投机。”
伊寒江抓住她的手,“别走那么快嘛,你走了谁和我聊天呢?”
苏婉容想抽手,偏偏没她的力道,也就是伊寒江若是不放人,她也别指望离开。苏婉容恨道,“你不过是迁怒于我。”偏偏总是挑中她心里的刺,她根本来反击的余地也没有。
她慢吞吞道,“是啊,我就是迁怒你。迁怒你管不好你丈夫,这就和你丈夫肖想我,偏偏你老鹰不管去管小鸡来警告我是一样的。没办法啊,谁让女人就是爱为难女人呢。”
这可是她送上门来找骂的,索性就成全了她。
苏婉容审视她道,“你是在气大皇子,还是在吃味王爷对我的好?”
伊寒江笑道,“景故渊要对谁好是他的自由,我吃味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些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的女人。”
苏婉容道,“女人的感觉是最准的了,姑娘敢说王爷为了我母女向你求情事,你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然有,有的人天生就不对眼,正如我和大皇妃你。就算没有景故渊,我与你也是合不来的。”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王爷每一次求你,你从不推拒?你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若是在你心里没有分量,你又怎么听得进他的话。”
伊寒江垂眸想了一会,抬眼看着苏婉容脸上料中神情,倒是觉得刺眼了,苏婉容笑道,“看来是我把姑娘看得太精明了,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十几岁情窦未开。别人看的清楚,自己却是朦朦胧胧。”本是来让她安分些,现在看来反倒多余了。
伊寒江松了手,冷冷的道,“你以为有颜安帮你女儿医治就不用担忧了是么?那方法还是我教的呢,虽是治标却不治本。你若是想连唯一的女儿都失去就继续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好了。”
苏婉容眯起眼道,“你好卑鄙。”
她笑道,“彼此彼此,大皇妃好走,不送了。”
卷一缘起第八十二章 婚事(三)
等苏婉容离开,伊寒江趴在冰凉的石桌上,盯着王府一角发呆。映日荷花,粉嫩的颜色,让她想起某个在她精心调理下日渐有了血色的人的粉颊。蕊儿寻来,意外的见她竟也有像夏日里被暴晒缺水的菜干发蔫的时候,“姑娘是怎么了?不会是太热中暑了吧?”
她头也不抬,继续趴着道,“本来一直是稳操胜券,打的对方无力还击,结果却是一计回马枪,反倒把我击落马。真不甘心。”
她郁郁寡欢,蕊儿倒是甚少见到她这样颓败,想为她分忧,却又实在听不明白她说什么。“是刚才大皇妃说了不好的话,惹得姑娘不高兴么?”
伊寒江心里想到,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她的确高兴不起来。
她一向辩才无碍,刚才苏婉容问她若不喜欢景故渊为何他的要求她却不拒绝,她本想张口两人是朋友,可却不晓得为什么思绪突然像是原本源源不断的流水遇到了挡道的巨石,一下就被卡断了。
她喜欢谋算别人,也就花了很多心思在别人身上,就算是细微如尘,只要是与平时不同,她都能轻易察觉。但相对的,自己许多模模糊糊的感觉就轻易带过了,也不太在意。
她也开始有弱点了么。
蕊儿哄道,“姑娘不要不高兴了,厨子做了槐叶冷淘,最适合这样的天气吃了,冰冰凉凉很开胃,姑娘一定喜欢的。”
冷淘?伊寒江想起杜甫的槐叶冷淘里的前两句念道,“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