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寒江道,“慧妃就这么肯定皇上会成全我?”
“不是成全你,是成全故渊。”慧妃低声说道,“皇上最疼爱的就是故渊,也最不舍得他难过。不轻易动心的人一旦动了心就是一只脚踩在了泥沼里拔也拔不出来了,皇上是过来人又怎么舍得要故渊饱尝相思之苦。刚才没当着皇后的面赐婚,而只是让我们都出来,必是想先问清楚,也算给你们留条路。”
宫中的女人成千上万,能踩着别人的脑袋爬到高处的,定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慧妃和善的道,“这事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皇上有成全的念头就不难,只是因为皇后一句君无戏言扣死了在上头,我会帮你们想个法子的。”
慧妃又是和景故渊聊了几句,提醒了一遍他母亲的祭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离开了慧妃的寝宫,他便再也不装了,敛了笑,只留一个脑勺对着她。想起皇帝眼里的杀意,若是景故渊不当面承诺娶她,那皇帝是断然不会留她的。这样强取豪夺的‘两情相悦’,他若是要生气也无可厚非。
她把轮椅转了个方向对着她自己,“不论你喜不喜欢,我都要嫁给你,我救过你那么多回,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在茶楼那救了你大哥的女儿,你输给我了,我就要你娶我。”
景故渊道,“这不是赌更不能赌,这是终身大事后悔了也不能反悔了。你该和我商量的,就算想脱身也不该出此下策。”
“我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我现在就想嫁给你。如果连现在都不能把握住还谈什么将来。”她逼视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方才亲你的时候你分明腼腆而害羞,不要告诉我你没失了神。”
他似一张白纸被打翻的朱砂晕开,连耳根都不能避免的红了。想避过她的眼神。她却不许,捏着他的脸颊,只准他眼里有她。“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就算是只乌龟能缩在壳里,我也能把你壳敲碎了,将你从里面抽出来。”
她咬上他的下唇。花丛里娇花不堪蹂躏践踏已折了腰,来人虽想隐去足音,却是留下了足迹。看皇后那老妖婆还敢不敢让景驰拓娶她,穿绿衣戴绿帽。
景故渊气息有些不稳,感觉她的香气在鼻尖萦绕,将她推开道,“皇后的人已经走了。”
这宫里头眼线还真多,她看着景故渊的羞涩,想起他多年不近女色,笑道,“起初你不习惯我碰触你,但久了不也习惯了么。以后这种越矩亲昵的举止我也会常做,做多了就会自然的,你也不会拘谨得手脚不知该怎么放。”
景故渊看她心情颇好,奇怪道,“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为何才不过几个时辰不见,她便非要把两人的关系从朋友上升成夫妻。这样的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了。
她自夸道,“那可要多亏了你的青梅竹马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来刺激我。我左看右看都比苏婉容好,既然当初你萌生过娶她的念头,如今我主动送上门,你若是拒之门外那当真是眼睛瞎了。”
他轻声问,“你是为了气她?”
她斜眼瞧他,反问,“我是会干那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么,该说一石二鸟,既气死她也能得到你,何乐而不为?”她尾指抚过他的下唇,俏皮道,“以前不知道姑娘家涂唇脂有什么好的,今日倒是找到一个好处,我若是涂了,下一回亲你的时候唇脂就会印在你唇上,那别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了。”
她已经把他当作她专属的东西,既是她的,别人就不许碰。情之一字最是霸道了,谁敢和她抢那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景故渊道,“夫妻与朋友那是不一样的,多了一重责任。若是成了亲,就算是假凤虚凰,他日你要离开也不能再是说走就走了。”即便他放手,父皇也不会许的,“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我就是金笼里的鸟,你嫁给我就是放弃了林子与我一同关进笼子里,你想过后果么?”
他怎么知道一个小小的笼子就能关得住她,而不是她啄烂了鸟笼,带他飞出去?伊寒江笑道,“你老实告诉我要和我做夫妻你抵触么?”
景故渊想了想,眼中不是全无情谊的,他们亦师亦友,那么多重身份像是麻绳扭绑在一块,剪不断理还乱,他实在分不清楚对她的心思里头是不是掺了爱慕。
“我一个人太久了,久到厌弃了孤独实在不想再一个人,几次人生关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大哥说要娶你,我心里是抗拒的。但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爱上你了还是已经习惯了你的陪伴。”
“你是喜欢我的,若不是,要你娶我怎么会一点抗拒也没有?”伊寒江道,“反正我也是刚发现喜欢上你,以我的聪明才智总有办法把你教导得知情识趣,我走慢些,总会让你追上我的步子。有一日会让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要多。”
他慎而重之的又问,“你真的决定了么?”
“你爹本来要把我嫁给景驰拓,若是按慧妃所说,他现在正头痛怎么成全我们。这时我若是又反口说不嫁了,戏弄一国之君,你说他要怎么处置我?”她把手放在嘴上圈成圈,大声道,“我是真的要嫁给你,真的决定了!”
栖在枝上的鸟惊得扑腾飞起。她这样大声的嚷嚷也省去了许多人偷偷摸摸的麻烦。
她笑着睨着他,又重复一次,“我真的决定了,这下你能安心了吧。”她笑的春风得意,继续去推轮椅。景故渊握着扶手,只觉得毒辣的阳光此刻照在身上没有丝毫的不舒服,只暖了心窝。
她问,“宫里的人比较喜欢芍药么,怎么随处可见?”
景故渊答道,“那是我娘最喜欢的花。”
她结论道,“你爹虽是长情却也滥情。”
他提醒,“这是宫中,谨言慎行。”
惊飞的鸟又重新落回在枝上,颤了花枝……
卷一缘起第八十六章 李代桃僵(一)
景故渊入宫祭拜亡母,回来时却带了赏赐,说是慧妃私下赠与她的。她与慧妃虽只有一面之缘,却也看得出那人是个见微知著的聪明人,这东西说是赏赐不如说是定心丸贴切,倒让伊寒江觉得事情尘埃落定,不然那聪明人也不会急着和她打好关系。
她冷淡的看了看那些女儿家的首饰,赏赐这些给她还不如赏赐宫中一些珍贵的药材来得实在,她反应有些冷淡。不似给她扇扇子的蕊儿,那才正常的姑娘家反应,见到打扮的东西兴致便都上来了,不停的赞叹东西做工精细。
“你喜欢?那给你好了。”
伊寒江只是瞥了眼,把装着珠宝的盒子推到蕊儿面前,没有一点不舍得。景故渊虽然知道她素来不爱这些金银首饰,但再仔细留意,却反倒更觉得像是宫中受宠的妃嫔见惯了奇珍异宝,稍稍逊色的珠钗佩玉就不放在眼里了。
而今想想除了知道她母亲是个南蛮人之外,身份背景甚至名字都全然不知。伊寒江离家有一段时日,身上却是金银不缺,街上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买,打赏卖艺的艺人也从不吝啬。
蕊儿摇手拒绝,怎么敢收宫中赐给伊寒江的东西。景故渊从首饰里挑了一支简单大方的簪子,温和道,“虽说东西给了你,你爱怎么处置都可以,但也不能全部送人,下回进宫还要戴着其中一样,表示你领受了慧妃的好意。这支簪子怎么样?”
伊寒江睇一眼,以黑木檀做簪身,靠近鼻尖隐约能闻到淡淡的檀香,清雅而不俗媚,点睛之笔是上头嵌的一朵上好蓝田玉雕成的梨花茎叶分明,再以玛瑙来做花蕊。“那就留下这支吧。”她看着景故渊眼睛微微泛红,拇指轻轻抚了上去,“你刚才哭了?真哭还是假哭?”
颜闯先是皱眉,今日是王爷生母祭日,王爷至孝免不了感伤,伊寒江却是以小人的心思度人。而后见到她举止亲昵,又是觉得像是蚂蚁上身浑身不自在了,自己仿佛成了旖旎春光里头混进的一根枯木,大煞风景。
实话说来,是他还不能接受伊寒江即将成为王妃的事实。王爷丰神如玉,即便双腿不能行走也无损他的美好。即便再也找不到一个与他一样完美的姑娘家来搭配,至少也不该是伊寒江这样放浪形骸的女子与他共度一生。
蕊儿朝着颜闯笑了笑,示意留下伊寒江他们独处。
景故渊问道,“你的终身大事,不告诉你父母么?若是他们能来皇都,也好了却孔大人一家团聚的心愿。”
伊寒江闻言晃神,眼珠子来回转,干笑了几声后道,“南蛮婚嫁风俗和你们这边不同,什么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的能省就省吧。也不是不和我爹娘说,只是要晚些再说。”
“为什么?”
“我爹娘倒是好哄。”他们也是私奔途中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拜堂入了洞房的人,她若是先斩后奏,爹娘即便想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也直不起腰板骂。只是——“我外公是个极为难缠的人,因为老头子当年决绝,他不喜欢我和孔家有牵扯。我只说出外游历,他不知道我会来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