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孔濂溪变得懂人情世故了,明白世易时移终是人所不能负隅顽抗的。两人这样对立着,只让她证明了越是美好的东西果真越是为世所不容的不能长存。
“老头子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他孔家人人人安分守己即便是逆来顺受。只是我做不到。所以我绝不会姓孔。”以防她将来忍不住性子行差踏错会给孔家招去灾难。
孔濂溪柔声道,“爷爷是那样的疼爱你,若是听到你的话。他会伤心的。”
伊寒江问,“既然当初逃离了大皇子那,为什么又自动回去了?”
孔濂溪淡笑,“我是大皇子的人,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呢?我不嫁给陆大哥。结果解除了婚约兜兜转转还是命不由人被皇上赐给了大皇子做妾,这就是我的命。而人怎么能斗得过命呢。”
她若是迟上那么一步,或许就能跟着爹娘到南蛮开始完全不同的生活,“那是你娘对你说的么,让你回到景驰拓那里接受你的命?”
孔濂溪又是迈开步子徐徐与她拉紧了距离,然而越是靠近浓妆艳抹的也越是让她脸庞宛若芍药妖娆无格,那样的装扮与殿里头靠着美色邀宠的妃嫔没什么差别了。“我知道我离开后,你来了孔家将我娘一头的长发剪了,是为了我么?”
伊寒江道,“我是不喜欢你娘,给她些教训而已。”
“我从小就没有姐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羡慕那些家中有姐妹可以说心事的人。自从你来了,我心里是高兴的。你即便不喜欢我娘,但对我却是没有恶意。”
“你不恨我嫁给了景故渊?”恨李代桃僵,恨一次又一次给她做了替身,代替她和陆庭淞订立了婚约,最后又是因为她而嫁给了景驰拓。
孔濂溪笑道,“我已是嫁给了大皇子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还记得我从小就养在闺阁里,第一次有机会出府游玩是因为你,尽管最后我还是被爷爷给罚了,但我却是觉得值得。姐姐曾说过,你曾私下请她照顾我。”
“现在看来是我做得多余了,你已经是有足够的能力能照顾自己。”苏婉容当初道孔濂溪心有所属又是性子安于平淡不会争宠的,不晓得现在还是这样想么。
孔濂溪提起过往恩情,“我依旧把你当我的好姐姐,也记得当初爷爷要把我赶出孔家时,是你施以援手,上次我狼狈出逃,也是你拉了我一把。”
她讽笑,“你喊苏婉容姐姐,喊我也是姐姐,你就不怕喊着喊着会认错么。”
孔濂溪与她直言道,“她是大皇子的妻,而你我是有血缘关系的,终究是多亲近些自然是不同的。”
“你若真决定要安分的做景驰拓的女人,我劝你还是多和苏婉容亲近的好,毕竟后面的日子,你对着她可要比对着我多。血缘,那对有的人来说是牢不可破,而对有的人来说却是薄如白纸。”
起风了,吹的身子骨单薄的孔濂溪也禁不住颤了一下,反正她也无话再和她说,曾经与她说话毫不费力,现在只觉得与她说多几句就犯懒不想再聊了。
孔濂溪拉住了她,道,“我见过北望了呢,和寒江你长得很像,我爹娘一直遗憾我不是男孩不能给孔家传宗接代,现在可好了,北望回来了。”
北望与她一样知道自己是个爱闯祸的,即便是孔家唯一的男丁,他也和她一样的想法,必定不会顺从的冠上孔姓。“他回来也不表示会继承孔家,他搬进了孔家,你娘可就惨了。”
“终究是几十年前的恩怨了。”
她笑道,“我和北望记仇是能记很久的,宽宏大量不是我们的做派,我想进去了。”
孔濂溪却是道,“再聊一会吧,我方才在殿里,看到你和王爷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呢,你们吵架了吧,所以你才会一个人出来走走。”
她冷言道,“你既然眼神这么的好,看到我与他闹脾气,怎么现在就看不出我不想与你再聊呢。”她直接说道,“你与我不同,孔家小姐最是善解人意,别做让人厌恶的事。”
孔濂溪笑道,“这里虽然风冷,但吹着能让人头脑清醒。寒江你脾气执拗,若是进了殿里又是一言不合只怕会伤害夫妻感情,不如与我再说说话,舒解一下心里自然就舒坦了。”
孔濂溪拉着她笑盈盈的似还有话与她说,纠缠不休的,她眼神狐疑,只感觉孔濂溪东扯西扯就是不让她进殿。她眯起眼来,“放手。”
也懒得再废话,她既是提醒了,孔濂溪不当心就是她的事了。手使了些劲,不会伤人,但对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已经是疼得支撑不住了。伊寒江一推,就见孔濂溪跌倒在地,衣裙也被一旁栽种的梅树勾破了裙角。
离开时殿内歌舞不止,可回来却是纳闷里头安安静静再无丝竹管弦之声。她心下闪过些什么,不由加快了脚步。
进到殿里就见李三跪在殿中央额头抵在地面,一身的粗布麻衣与周遭衣香鬓影的华贵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又是那样的显眼,气息仿若凝滞了,已停留在了景驰拓手指李三言之凿凿的逼问,“七弟,你两腿到底是否早就痊愈,你是菩萨心肠,从来不愿杀生造孽,你今日若是说一句,这人不过是造谣,做大哥的自当会信你。就当他是有意污蔑皇亲国戚必要株连。”
李三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殿内无一人敢出声似乎是连呼吸都已屏住了。景故渊侧头朝她望了过来,那般的镇定从容只让她记起他被狼群围攻,生死攸关时,他们视线交集她所接触到的讯息也不过是一个淡淡然的毫无畏惧的笑。
景承勤是不能置信,“七哥,你说话呀,你告诉父皇,不过是这个贱民在造谣而已。”
景故渊终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在众人的讶异和惊呼声,朝着皇帝郑重的一拜,请求道,“李三没有说谎,我确实是罪犯欺君,只是稚子无辜,我只求父皇看在寒江怀有身孕,不要牵连于她。”
皇帝已是哑然,咬着牙关直到皇后不愿再这样僵持,这才出声道,“请皇上定夺。”
卷二结缘第六十五章 清理门户(一)
皇帝许久才吐出那么一句,痛心疾首的看着,“为何要瞒着朕。”
景故渊无话辩解,只轻声道,“父皇请将孩儿收押以堵悠悠众口吧。”
皇帝瞥过了脸,似不忍却依旧手一挥让侍卫将他带下去,这一切突如其来让许多人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也让一身狼狈赶来的孔濂溪神情错愕。
景故渊经过伊寒江的身边,她想也不想众目睽睽下将他抱住。景故渊抚了抚她的发,轻声问,“不气我了么。”
她捶了他的后背一下却是舍不得用力,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他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全身而退,为了她也为了他们的孩子。“你可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如若不然,我会气你一辈子。”
景故渊旁若无人一般,第一次当着人前敢这样和她亲热亲了亲她的鬓发,“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别让我担心。”说完便是在侍卫的看守下离去,宽大的衣袖被风卷起宛若谪仙从高高的天宫被贬斥下凡却依旧褪不去一身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皇帝尚且算是照顾她,更确切说是照顾她肚子的孩子,监牢的环境污浊并不适合关押孕妇下旨道,“送湛王妃回王府,好好看顾。”
慧妃询问道,“皇上,是否还让麒儿随王妃回去?”
皇帝睨一眼景麒,说话已是有气无力,“让他留在宫里,暂由你先照顾吧。”
景麒一听硬是挣开了慧妃,哭闹不休跑下来抱住伊寒江的腿,仰起脸来问,“叔叔婶婶不要麒儿了么?”
他恐慌惊惧因为已是被爹娘抛弃过一回了,即便生父生母皆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景故渊有意瞒着。不想他过早知道朝廷的斗争瓜葛,只是常给他编织一个梦,终有一日他还会和亲爹再聚,只是这个梦遥遥无期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实现而已。
伊寒江摸摸他的头,清楚皇帝这样的安排是最好,她还有硬仗要打,实在不想有后顾之忧,“你先在宫中住着,过不久我们就回来接你。”
景麒哭红了鼻子,“婶婶骗人。爹爹也像叔叔这样被带走,然后就不要景麒了,爹娘不要麒儿了。叔叔婶婶也不要麒儿了。”
她捏住景麒小鼻子,过去讨厌这小鬼缠人的功夫,处久了也会有感情,声音平稳一如往常带了一点恶声恶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说回来接你就一定会回来接你。你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还整天哭鼻子就不怕弟弟笑话么,你再哭我就生气了以后再也不给你吃臭豆腐和冰糖葫芦。”
景麒收起了吵闹,只是停不下来的抽噎着。慧妃立即要身边的侍女将景麒带回她身边。伊寒江回头,唇边勾起了冷笑擦身而过时不屑一顾了看了孔濂溪一眼。
最终是连她们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点情谊也在今晚消失殆尽了,她伊寒江身边果然是没有朋友的。会增加的,永远只会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