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道,“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哪来的姐妹。我可不像皇后娘娘和慧妃娘娘一样大度。娘娘真的喜欢皇上么,如果喜欢又怎么能容忍别人和自己分享一个丈夫,只有恨之入骨还怎么能平和相处,若是心里厌恶面上还要和颜悦色的那不是欺君了么。”
她一而再的这样顶撞,已让从来只有人人匍匐在他脚下的皇帝动怒。“当初就觉得你桀骜难驯,你以为你有了故渊的骨肉。就能谁人都不放心里了么,朕若是让他休了你,也不过就是一道圣旨。”
慧妃上前顺了顺皇帝的心口,“皇上息怒,麒儿还在呢,皇上吓坏他了。”皇帝见到景麒一脸怯怯的模样,要张敬把他先带了出去。
伊寒江丝毫不退让,浑圆的大眼瞪得比慧妃发上那支八宝翡翠菊钗所嵌的翡翠还要大。“别人三妻四妾我不管,但我就不许我的丈夫一心二用。”
景故渊把她拉到了身旁,声情并茂,“父皇那日说我气色红润了许多,却是不知道除了寒江悉心为我调理,还因为与她成亲后我如鱼得水终于明白人间至情至爱也能让人如同凤凰涅磐重生,父皇若是让我休离她,那是要将我的生活打回原形,但只怕即便想,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那样心如止水了。”
皇帝不信道,“外头大家闺秀那样多,难道就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了。”
景故渊楚楚一笑,深邃的眼儿一瞬像极了画中女子明眸已经是自甘沉浸在情爱中不能自拔了,“父皇为了母妃保留了关雎宫,又怎么会不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呢。”
皇帝一怔又是看了那画像半响,转身不再看他们离开时只是步履沉重。慧妃也跟着要走,临跨出门槛时,扶着那朱红的门框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殿内一片死寂,她穿着金丝绣花长裙外头罩着一件白狐腋小坎肩,开襟凸显了小腹如那蹴球隆起,因为她心中怒火大口喘气,肚子也跟着起伏。
景故渊轻唤道,“寒江。”
她挥开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他道,“我方才的话你不也听得清楚么,那晚我已经拒绝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爹有意给他纳妾,他却还是抱着她如往常一样哄她入睡,他可真是泰然处之啊。
他试着平和的解释,“我只是不想你烦躁。”
她哼笑一声,“你那晚若是告诉我,我最多也就是气上几日,可现在却是从第三个人的口中得知,难道我就能不烦躁了么,我现在气的想杀人。”她面上浮起讥诮之意,“难怪你刚才问我我们之间若是插足了第三者会如何,你这是在投石问路么?若是我说不介意,你是不是就欢欢喜喜的答应你爹娶多一个人照顾你?”
“你真是这样想我的么。”他声音极轻极柔只觉得像是被针刺到指间那般微微的犯痛,沉默了,只因为无话可说——
与皇帝道过了吉祥话,便是歌舞不停,从白日高升到黄昏月上,只与景故渊无言的坐着一语不发,烛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琉璃折射出了五光十色,丝竹之声不绝,她却是无心再赏析舞池里宫女曼妙的舞姿。
只觉得这是她过的最糟糕的年了。
景麒并不与他们坐,而是慧妃在照顾,说是景麒难得进宫要抽机会亲近。景故渊点头同意,估摸是觉得他们吵了架,孩子敏感察觉了也不好。
景故渊主动夹了菜放进她的碗中,平静的劝了一句,“你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他未必是没有火气的,声音听着轻细却是不如以往温柔细腻,令她明白了他也有他生气的方式,只是他选择将七情六欲排在了孩子与她的健康之后。
她不搭理,不想动筷子,她已经是气饱了,不必再吃那些多余的东西去令她的胃更难受。
景承勤拿着酒杯,过来拜年,与景故渊相互说了些吉利的话,看到伊寒江一脸不悦,道,“嫂子这是怎么了,今日才是新年第一日呢,就板着个脸了,意头不好,今日要多笑,今年一整年才会笑口常开。”
伊寒江冷声道,“一个人总要开心才笑,我现在不开心难道还要强颜欢笑么。”
景承勤碰了钉子,转脸看景故渊也不像往常好言好语的去哄,反倒是难得一见赌气的干坐。他讶异,“我还真没见过七哥你这样,都说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七哥你从来是温润如玉,以前我在捣蛋,你也都让着我,嫂子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呢。”
景故渊淡淡的道,“你若是如此与自己过不去,我也没办法。”
她忽的站起身,声响颇大,虽然被丝竹声稍稍盖过,但还是惊动了邻座的女眷,看着她粗鲁的举止带了几分轻蔑。
景承勤担忧的看着她,“嫂子,你要去哪?”
她故意看着景故渊道,“只是不想坐在这里让人嫌而已。”
只听到身后景承勤问,“七哥你不去追么。”她已经是故意慢了脚步了,却是等来景故渊无动于衷,也不会上来追她,他这是真要与她过不去了是吧。
皱着眉头走出了殿外,偌大的皇宫自然不是能随意乱走的,她不会乱闯,若是还如从前身子轻盈,倒也不介意乘着夜风在皇宫的屋檐上散步,只是现在——她抚了抚肚子,孩子好似也晓得她心里不快,踢了一下当作安慰。母子连心,她为了孩子也算是自觉的收敛了许多任性妄为。
自言自语道,“你爹惹我生气了,也不会追出来哄我。你若是孝顺,等你出世可要和我站在同一道,不给他好脸色看。”
她慢慢的走,雪后月色清冷树影婆娑倒映在地,她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步子,然后是一道拉长的影子毫不掩饰的渐行渐近。
她转身,想看是谁这般明目张胆的跟着她,就见孔濂溪鬓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一脸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当日清纯无知已是成熟世故取而代之,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俨然是衬得起天家二字的贵妇了。
孔濂溪声音清楚而让她生疏,仿若也是染了月辉的清冷笑道,“寒江,近来好么。”
卷二结缘第六十四章 被揭穿的秘密(二)
难怪北望会说他见到的孔濂溪与所听到的完全不相符,人总在变化,但孔濂溪却是变得这样的快这样的彻底,环境和际遇使然,将她催化了吧。“怎么会是你,今日这样的场合,不是该苏婉容陪着大皇子进宫拜年么。”
孔濂溪举止端庄稍稍抚了抚箭袖上被吹乱的又细又软的银鼠皮毛,笑道,“寒江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自然知道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多重要。临出门时安儿身子不舒服,姐姐又嫌下人照顾不够好,只有亲自留下来了,所以由我代替姐姐陪伴大皇子入宫。”
伊寒江笑了笑,孔濂溪当日对景驰拓和他身边的女人是那样的排斥和抵触,而今仿若已是将所有隔绝自己与他们的壁垒都消除了,全然融入了她新的生活里,“你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顺溜。”
孔濂溪笑道,“姐姐在府里那样的照顾我,我对她心怀感激和尊敬,也真是发自肺腑把她当姐妹了。其实我本也不太想来的,只是想着能见到寒江你,聊聊天也好。”
伊寒江冷笑,她今日最讨厌就是姐妹这个词了。总会想起皇帝那样一厢情愿的要在她和景故渊之间安插多一个女人要与她平分丈夫。不是不知道这并非景故渊所想,但即便听到他开口拒绝,她还是会为婚姻这样的不自由而怒不可遏。
什么都是皇帝老儿说了算,他要赐婚就赐婚,要谁休妻就休妻。
她是该考虑了,若是有一日不可避免的硬碰,要怎么让景故渊乖乖听话站在她这边。
她看着孔濂溪道,“可见你现在生活很好。”
孔濂溪抿嘴一笑,像是释怀一般已是能冷静的说起曾经的如梦如幻。包括景故渊这个与她无缘也无分却是爱了许久的人。“比不上你好,毕竟我没有你的福气,你的孩子再几个月就要出世了吧。我与你是堂姐妹,却分别嫁给了大皇子和王爷兄弟两,到时候这孩子该称我婶婶呢,还是该称我一声姨?”
“这孩子有你这样温婉善良的阿姨,倒也是他有福。”
孔濂溪转了转指上戴着的玛瑙戒指,把它调正了,“寒江是说我变了么?”
她则反问,“难道你没感觉自己变了么。”
过去她衣着光鲜而华丽。那是秦兰要求她举手投足都要对得起孔家小姐的身份不能叫人看轻了。现在连些微小的细节,珠钗宝石也要时时注意,只是为了不想让她的雍容华贵有一点点瑕疵和不足。
孔濂溪幽幽叹道。“过去还生活在孔家的时候并不明白,环境若是将你逼到了尽头会是如何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人总要长大的,既是环境不能迁就你就只有你去迁就环境了。之前我回去看爷爷,爷爷还很是欣慰。可见他也为我高兴我终于是开窍了。”
开窍?过去对着孔濂溪说不上是能推心置腹的喜欢,倒是也觉得那样一个骨子里只揉进了善念,甚至从她眼眸中看不见一点污垢的女子,竟是在秦兰身边亭亭玉立而成长的很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