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爷是个典型怕老婆的人,他陪笑躲过郭夫人的手,摆动的手捂在耳朵上,陪笑道:“我喜欢,我要当公公,你看看我这笑,我多喜欢。”
他捂耳朵的手,改成指自己面颊。耳朵闪出来,郭夫人用力揪住:“快实说!”郭有银哎哟哎哟叫起来,明明不怎么痛,也要喊成百分痛:“夫人呐,这耳朵可是我的,这不是你的。”
“废话了不是!这要是我的,我还能揪住!”郭夫人揪着他到榻上坐着,自己站着逼供:“你刚才那是什么神色?”
她这样站着,松开刚才扯着的衣袖。郭有银有一只手松动,对着妈妈丫头们往外面起劲儿的指。
妈妈和丫头们知道要说私房话,忍着笑走出去,并带上门。
没有了看的人,郭夫人也没了兴致,松开自己的手,站在丈夫身前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郭有银未语先笑,郭夫人要啐他:“不许笑!我儿伤得这样严重,我哭还来不及,你怎么笑得出来!”
“夫人,我的夫人,你给儿子娶上十个八个,家里也养得起她们锦衣玉食。只是有一样,儿子是青年卧床,房中多几个娇滴滴的女子,他看到吃不到,不是更添他的难过?”郭有银苦笑,把实话说出来。
郭夫人初想想有道理,再一想又要啐他:“他看到了,就想着努力的好,用心的受用才是。让你这么一说,我成了煎熬他的人!”
“也差不多!”郭有银接上一句。郭夫人对着他愣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来,对着烛台不无愁思。
刚才的喜气,这一会儿全不见,只有她面上忧愁无限,衬得红色烛火也有些凄楚。
不忍心的郭有银来到她身边,抚住她的肩头柔声安慰:“我天天和夫人缠不够,你想想儿子眼前放几个如花似玉的,时时让他想着他不行了,他能好过?你看他房里不要一个丫头,全是小子。”
“那是他军中呆习惯,小子们侍候他习惯了。”郭夫人心里也有几分依从,人还要强辨。话说到这里,郭有银哈哈大笑起来,郭夫人狠瞪他一眼:“你怎么了!”
郭有银眼中闪动光芒,格外有温柔:“啊夫人,我现在想得明白,你是对的,给他娶亲,三房不够娶上六房,六房不够娶上十二房。”
“说煎熬他的也是你,说多娶的也是你?”郭夫人嗔怪地道:“你又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郭有银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微笑对郭夫人道:“自从朴儿回来,你见天儿的怪我,说我只知道数银子钱。你的心全在他身上,我可不要数银子钱。”
郭夫人白他一眼:“我只当你不能见儿子受伤,躲在银子钱里日子好过。”这一句话扎得郭有银泛起苦涩的笑容,长长叹一口气:“我也的确不能见,多健壮的一个孩子,这鱼跃龙门,可是咱们家里这几代里第一人。祖父那一代,五叔祖也饶幸中了,作官没有两年就被黜。”
下面的话,郭夫人不用听都知道是什么。她不乐意的皱着眉,秀眉还如春山一般。郭有银笑看一眼,接下去道:“五叔祖回家来,自此足不出户,嘴里只念叨着流年不利。我从小年年去看他,年年听在心里。儿子中了举当了官,到两年的那个坎儿,我天天胆战心惊,心惊胆战,不想那一年灯花儿连爆两个,我还在想这个坎理当过去。唉……”
他再叹气,再道:“不想应在这里。”郭夫人拿手里帕子砸他,咬牙道:“你就是乱思!你的心思我明白,你以为可以父凭子贵,儿子受伤,伤的是你那乱想的心,你那没有当成官老太爷的心!”
“夫人!”郭有银恨不能把心捧出来给她看:“我对着他就为他难过,我少去看他,我更难过。再说我不是有意少去看他,你如今只管他,父亲无心生意,大把银子钱拿着出去寻医生,我得管铺子!”
郭夫人恨恨地道:“如今你说来,初时说不好,怎么又说好?”郭有银笑得有些古怪,郭夫人催了又催,郭有银才低声道:“前几天开酒楼的刘老六来看我,神神秘秘的问我朴儿还行不行,我骂了他几句,他说休骂,说弄几个脱光的女人或许有用。”
“啐!我啐!”郭夫人面色涨红,连连的出声。郭有银在这啐声中笑容满面:“我又把他一顿痛骂,自他走后,心里一直想着儿子为什么不要丫头侍候。虽说小子们是跟熟他的,这侍候病人,还是丫头们更轻手轻脚。都怪刘老六不好,他胡说一通,我这心除了银子钱,余下的一点儿心思就跟着他转,想着儿子不行了,见到好看的女子肯定更难过。这不,才刚这耳朵被你狠揪了一下,我又想起来他的法子,或许是有用的!”
郭夫人手中帕子早就砸过他,此时空着手无物可用,取下手上一个红宝石戒指砸过去,骂道:“这是什么混帐主意!”
骂得郭有银只对着她笑,郭夫人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算你有理,我呢,也实告诉你,这法子,也是别人对我说的。”
“是哪一个?”郭有银问出来,郭夫人也神秘了,低声道:“是九房里的三弟妹来对我说,”郭有银冷哼一声:“她不打好主意吧,她娘家有好些女子,难道你不知道?”
郭夫人笑得胸有成竹:“我当然知道,我打算给儿子娶亲时,特意请她过来告诉,我是神佛面前求过符,儿子要娶不沾一点儿亲,不带一点儿故的人才和合双全。”
此时笑着的郭夫人,不无狡黠。
☆、第十二章,算计郭家的钱
郭有银夫妻在房里闲话,房外如水的月光下,轻手轻脚走过一道纤秀的身影,这是青衣的兰香。
她走到正房门外,悄悄伸头往里面看一看,再侧耳听上一听,自己轻咬银牙思忖着今天不上夜,夫人应该不会使唤自己。踏着月华,兰香蹑手蹑脚往郭朴住的房子而去。
几株子桂花被轻风吹探到廊柱旁,廊柱后站着一个同样苗条的身影,幽幽然看着兰香往公子房中去。
郭朴自从伤病回来,郭夫人要亲自照料他,收拾自己院中的房子给他住下。不过十几步远,就是郭朴的住处。
这偷看的人,是丫头竹香。她本来也犹豫着要去看看公子,见兰香走在前面,就候在这里呆呆看着。
隔开十几步远的地方,可以见到郭朴的房门。那门已经掩起来,门上的喜鹊登枝雕花在月光下微闪光泽。
兰香左顾右盼,回头见院中无人,只有凉浸浸的秋月。她鼓一鼓气,走到房门前欲伸手去推。不及推时,门“依呀”声中开了,小厮长平含笑立在门内。
不是作贼也心虚的兰香着实吓到,她手抚着胸口,小嘴儿里险些发出惊呼声。脚步后退两步,才吃吃地说出一句话:“你……”
女儿心事被窥破,兰香由不得泪水盈盈。她心里百转千回,原本就是来看望郭朴。这样一吓,把她心底里的委屈全惹出来。
公子自从回家中,丫头们百般问候,家人们百般问候,公子都极少见人。前几时,郭夫人在这里见客,一堆的姑娘们可以进去,惹得丫头们无不委屈连连。
外人们都可以见,自己家里人倒不能见。兰香打定主意跺过脚,今天一定要来看看公子。少年公子是英俊人,知道他重伤,知道他形销骨瘦,可是小厮们粗手笨脚的,怎么能服侍得好?
兰香一抹泪珠儿滚下,对着长平颤巍巍的恼怒低声道:“作什么吓我一跳,我来看公子,怕你们夜里贪睡服侍不好。”
长平对她嘻嘻,嗓音也压得极低极低:“公子睡下,你敢来打搅?去吧,早对夫人说过,公子只要我们服侍。”
“你!……混奴才!”兰香气得更是珠泪滚滚。她眼眸里满是伤心,怎么是打搅,怎么不要别人服侍?
看长平,生得不算蠢笨,是个五官端正的少年。可是,怎么能有女孩儿一般的细心和柔声。兰香哽咽着全怪上长平和临安:“都是你们挑唆。”
长平刚愕然,兰香掩面轻泣而去。在她心里认定这个想法,是这些奴才们不好,他们只要拦下公子的好来,平白不肯分给别人。等到公子好了,一定只看重病中服侍他的人。这些坏奴才们,不肯半点儿服侍给别人……
兰香泣着离去,寻一个隐蔽地方去哭。廊柱下的竹香黯然神伤,公子他,还是不肯见别人!想来伤重,是不能见人。怕人笑话也有,怕人说不好也好。公子去年回来探亲,还是意气风发的将军一个。今年……
竹香也泪珠儿往下落,再往公子房中看一眼,轻抬眼眸,与长平的眸子碰到一处。虽然隔得远,竹香也吓得头一缩,“砰”地轻响再伴着额头疼痛,这才想到自己人是藏在廊柱后的。
这廊柱粗虽然不及合抱,站一个秀气的人在后面也不大容易看得出来。以前公子没有受伤时,四个丫头常爱躲一个在这里吓别人。自从公子受伤,这把戏是久久没有玩过。
长平既然看不到,竹香吁一口气。见长平往这里看一眼,又往她一侧的竹子林看了一眼,这才进去关上房门,把喜鹊登枝的门上雕花又呈现在月华下。
“唉……”竹香轻轻长叹着,没有注意到长平刚才所看的竹子林后,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原本就在竹子林后偷看,把丫头们举动全看得清楚。此时见到竹香叹气,她把刚才的不怀好意换上一脸笑,悄步儿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