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鸾僵在当地,难堪地对郭朴看着。两个人眸子相对,郭朴冷得不能再冷,凤鸾是深深的悲哀。人家,真的是来赔礼的。
兰枝在房外候着,使劲儿对着房里侧着耳朵听。见脚步声响,姑娘失魂落魄走出来,兰枝忙扶住她,关切地道:“怎么了?”
长平手捧着东西送出来,还是比较有礼和温和:“我家公子用不到这些,周姑娘,请您带回去。”
凤鸾哽咽一声:“好。”没精打采接过东西,一个字也不想说。兰枝转接过来,担心地看着凤鸾,陪着她走出郭家。
在这里不敢问,出门上了小轿,兰枝打算回去再问。轿子行到半路上,一个人走出来拦住轿子。他不说话,只是伸手挡住,用自己的人也挡住。脸上涨得猪肝色,嘴里嗫嚅地道:“我要见凤鸾。”
兰枝叉着腰大怒:“毛少掌柜,我们姑娘不在!”再怒叱一声:“走开!”见毛元不走,大怒的兰枝上前双手用力一推。
轿子里凤鸾喝住:“住手!”
☆、第十九章,告密
小轿是雇来的,上面垂有轿帘。毛元刚拦住轿子,凤鸾在轿子里就看到是他。凤鸾不怎么出门,也还见过毛元几面。
过年过节时毛家来送礼,毛元过来和凤鸾也见面也说话。毛家退亲事,凤鸾最受伤害的是名声和心理。
哪一个女儿无端被人退亲事,都是丢人且一直带着的事情。又是家里有难的事情被退,明显着毛家是看到周家翻不了身。
这双重的伤害,凤鸾才是最心痛的。要说毛元这个人,凤鸾最多只有一点儿不甘心。要说她喜欢毛元,她觉得也一般。要说她对退亲事喜欢得不行,这里还有脸面问题。
凤鸾和毛元如果不退亲,只是一对平凡的普通夫妻。毛元以后会继承家里的酒肆,凤鸾会帮他助他,成为日出而作,夜晚收摊的夫妻一对。
现在退了亲,毛元来拦轿子,要不是兰枝恨恨地要推他,凤鸾肯定不会出声。在她心里,压根儿不愿意和毛元再说什么。
兰枝对于毛家,肯定是恨之入骨。见姑娘喊住自己,只还叉着腰怒汹汹对毛元。
毛元定定看着轿子里,可见一个人影坐在里面不动。凤鸾,她不愿意出来。刚才喊住丫头,是她不愿意惹事。
两个轿夫不干了,在这里占时间候着,不如多揽一回活有钱。抬前面的轿夫道:“喂喂,让开我们要行路。”
毛元面色红一块白一块,忽然抛过来一个帕子裹着东西。这东西有份量,从轿帘侧过去直到轿子里,落下时有“啪”地一声。
凤鸾一惊,兰枝也一惊,大怒道:“你干什么!”再看毛元,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没有几步就扎到街口的人堆里不见。
从郭家回来,这走的是一条小巷。轿夫起轿沿着毛元去的方向走几步,也到街上,见人来人往中,已经见不到毛元的身影。
兰枝先是关切地在旁边问:“姑娘,不好的东西我来捡。”凤鸾阻止她,声音有几分慌张:“没什么,我先看一看。”
这个东西就落在凤鸾的裙边,凤鸾一惊后,不用去看也明白是什么。这是一个粗布青色帕子,毛家也是勤俭生意人,寻常不会用上丝手帕。
帕子角扎起来,里面有东西凹凸显露,这里面的,应该是银块。
回过兰枝话,凤鸾轻轻拿在手上,握一握,知道自己所猜不差。没有解开时,先闻到帕子上有酒肆独有的味儿,又有粗粗的汗味。
凤鸾犹豫一下,才解开来。里面大大小小全是碎银子,一分的也有,五分的也有,就是成两的没有。
这是毛元自己存下来的私房才是,数一数共五两。男人的汗味儿继续从帕子上散出来,凤鸾双手捧着帕子,无声无息的哭起来。
长这么大,凤鸾第一次对毛元有这样的女儿心事。退亲不是他的本意,他特地来帮自己。周凤鸾抽泣着肩头轻声哭着,自从退亲后,第一次对自己以后的亲事忧愁。
如果父亲没有受难,如果毛家的亲事不退,从眼前来看,毛元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这想法刚起,凤鸾这就住泪不哭。她圆瞪杏眼又想一想,他要真是有情有义,为何退亲后数日一次也没有出现?
女儿心事缠缠绵绵,有如蛛丝,丝丝连连地扯着凤鸾的心。或许他没有时间,今天才得闲儿?或许他听从于父母,这是理所当然。
轿子到家门口,凤鸾把银子藏在袖子里进家。兰枝低声问她:“是什么?”凤鸾哄她道:“已经丢了。以后见到他,不必这样。”她轻叹一声:“兰枝,好妹妹,亲事已经退了,都是一个城里的人,总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呸!他们家也配!”兰枝更为恼火,啐过又不安:“姑娘,郭家如何说?”凤鸾的面色一下子黯然,兰枝又是焦急又是难过:“这可怎么好?”
凤鸾往父母亲房里看看,低声道:“这事不要再提。”进去见父母亲,没有明说郭公子的刻薄话,只是说郭夫人不在,见过郭公子,他心情不太好没说什么,又说郭老爷子不在,等他回来再去。
周士元察颜观色明白三分,对女儿强打笑容安慰几句,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在房里又狠狠叹气一回。
凤鸾回到房里,支开人把毛元给的帕子放好,心绪不佳在床上想想又哭,哭了又不敢大声,就这么歪着睡去。
此时,毛掌柜的才回到店里,他的面色不太好看。毛林氏见他这样,先躲几步。客人渐有,有一个人着一身旧衣,好似一个苦力,来到就喊:“来一碗酒。”
毛林氏打了酒过来:“邹三,你今天生意好,这么早就喝酒。”邹三大大咧咧地坐着,一只腿跷到长板凳上,端起酒碗一气喝下去半碗,抹一抹唇边出来的酒汁,眼睛转几转问道:“掌柜的呢?”
“他爹在里面忙。”毛林氏把酒送来,又去忙活擦柜台。邹三看着笑:“掌柜娘子,你有伙计,何必自己辛苦?”
毛林氏不回头回他话:“伙计们都有用场,这碎活计,不用再雇人。”邹三嘻笑:“娘子,你家里大把的钱给人,你倒在这里辛苦。”
正说着,毛掌柜的走出来。邹三一见到他就招手:“过来过来,掌柜的,你该请我酒喝。”邹三是个闲汉,不算地痞,也有几分难缠。他有一把子力气,没钱时就做苦工养活自己;有钱时,就三碗酒一斤肉地吃起来。
他这样说,毛掌柜的当然不信。不过邹三说话可以解闷,心里为周家要和郭家攀亲事忧愁的毛掌柜的坐下来,玩笑道:“你婆娘给我睡了,我该请你喝酒?”
毛林氏扑哧一笑,拿着擦桌布到后面去洗。店前一时无人,邹三压低嗓音笑得别有含意:“掌柜的,你最近有烦心事吧?”
“胡说。”毛掌柜的勉强笑一笑。邹三又说出来一句,让毛掌柜的一下子怔住。他嘿嘿笑得更别有用意,把手里半碗酒一气饮干,低声道:“你们家柜台里丢了钱吧?”
毛掌柜的怔过,见邹三不似玩笑,知道这人小道消息知道的多。到柜台里查了一查,不到一刻钟,毛掌柜的面色黑如锅底。
这柜台里,足的少了五两银子!
☆、第二十章,审家贼
斜身坐在板凳上,手里掂着空碗的邹三只是笑。毛掌柜的在柜台里发了一下呆,出来就自己直奔大酒缸。
酒肆里酒种类繁多,邹三平时来买的,就是寻常大烧缸。毛掌柜的直奔好一等的酒去,虽然还是大酒缸,那酒一打出来,香味儿就不一样。
邹三陶醉的吸着鼻子闻一闻,见酒碗落到面前。毛掌柜的阴沉着脸,好似家里死了人。手指把酒碗一推,一字一句地道:“是哪一个干的!”
这偷钱的人,肯定在外面要花用。邹三这种人,是下九流里最能耐。他肯定是听到什么,才来要酒喝。
“嘿嘿,是你家少掌柜。”邹三有了酒,就不藏话。毛掌柜的又呆在当地,脖子直直地挺着像是不再会动。
到会动时,就狠摇脑袋:“不会,我儿子不会偷自己家的钱。”
邹三又是半碗酒下肚,啧着嘴品一品酒香,听到这话“哧”地一声讥笑:“要是为姑娘呢?掌柜的,少掌柜的不小了,到了那个,戏文上唱的,似水流年,什么花美眷来着,”邹三敲自己脑袋喃喃自语:“晕了晕了,昨天晚上才听的戏,这就记不清是什么花。昨天晚上卖首饰的秦家摆戏,他们家二小子成亲,要起新房子。我呢,这盖屋顶是好手。他们家请我去,昨天晚上也听的戏。”
“是谁偷了我的钱?”毛掌柜快没有耐心,铺子里全是老伙计,开铺子也最看重老伙计,老伙计都不能相信,这真是煎熬。见邹三唠唠叨叨没完,毛掌柜伸手把余下的半碗酒夺过来,用自己阴阴的眼神瞪着邹三。
邹三大笑几声,把身前衣襟拉开,露出黝黑如铁的胸膛:“我这不是正在说!秦家盖房子,我专盖屋顶。才刚半个时辰前,我正在屋顶上蹲着,见到秦家后门那巷子里,一个轿子被一个人拦住。”
毛掌柜的瞪大眼睛,邹三手一指毛掌柜:“拦轿子的是你家少掌柜,你猜猜坐轿子的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