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什么样?”毛掌柜的心里突突的跳,他才刚没多久见到周凤鸾坐轿子,此时这答案呼之欲出。
邹三手指勾一勾,毛掌柜的老老实实把半碗酒给他送到面前,邹三一饮而尽,丢下酒碗在木头桌面上一声响,站起来道:“那是周家的丫头!”
他转身用敞开的衣角擦拭嘴角酒水,大步而去。嘴里还哼唱着马前泼水:“姜子牙骑着马被人拦下,一看却是自己当年的妻……”
话不用多说,毛掌柜全明白。他站起来直奔后面,见毛林氏在指挥伙计们发海货,一把拦住她往房里拖。
“哎哎,你小心脚下,我的大海米,别踩到!”毛林氏猝不及防喊几声,被毛掌柜的拖到房中。
关上门,毛掌柜的双目炯炯有神,可以说是发着溜溜的贼光:“老婆子,你给儿子钱了?”毛林氏一口否认:“没有!”
“那就是了!”毛掌柜的一步到房门后,“哗啦”拉开门就大喊:“小元子,小元子!”伙计们见掌柜的这样急,也帮着喊几声:“少掌柜,”
毛元从外面一溜小跑儿回来:“来了我来了,”到了父亲面前问:“爹,喊我作什么?”毛掌柜的把手臂抡圆了,狠狠地对了儿子一个大嘴巴。打得毛元晕头转向转了半圈,“扑通”坐在地上,捂着脸瞪着眼睛!
“你疯了!”毛林氏尖叫一声,扑过去把毛掌柜的狠命一推。毛掌柜的踉跄两步,站稳了又回来,把毛林氏往房里一推,再对着儿子瞪着死鱼眼,恶狠狠地道:“你!给我进来!”
房门用力关上,院子里伙计们互相看着:“又怎么了?”
毛掌柜的在房里开始审儿子,他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你给了周家丫头钱?”毛林氏“啊”地一声:“不会吧?”也看着儿子。
毛元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没有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知道。如果不是和凤鸾退了亲,毛元明年初应该会和凤鸾成亲。
这一年里,他无数次想无数次念,想到要把凤鸾抱在怀里他就一宿睡不着。退亲,毛元这个年青人更难受,是大受打击。
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毛元失去了凤鸾,还要听别人说毛家薄情的话,少年的心经受不住。直到郭三奶奶马氏来说话,毛元听到凤鸾要嫁给郭家,他的心好似被刀割。
毛家三个人,都相信郭三奶奶的假话。周家现在缺钱,郭家公子是个废人不挑剔。他们成亲事,以眼前来看,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要给凤鸾送五两银子,毛元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当时听到这话,就只有一个想法,要见见她,劝她不要嫁给废人。见她只说这个吗?凤鸾当然需要钱。毛元取出自己的私房,就这么去了。
这么巧,他也看到凤鸾的轿子在街上过,见父亲毛掌柜的不在,他特意跑去必经的小巷子里候着。
毛家父子,老的跑到郭家门前去候着,小的,跑到巷子里候着。
见父亲问,毛元想一想,脸上火辣辣的痛让他理直气壮:“那是我的钱,是我历年里积攒的,我要给她!”
“好!……你好,”毛掌柜的气得人直哆嗦,哆嗦着看儿子,是手捂着脸毫不示弱,直挺挺站着的身躯,无一处不表示着他的反抗。
一弯腰,毛掌柜的把自己一只鞋子取下来,拿在手上抡着就对儿子抽过去,一面打一面骂:“你的钱,你这个人还是老子的!翅膀硬了,乱给人钱。这钱,全是老子的!”
毛元到处躲,毛林氏在中间拦着:“别打他,当家的,你别打他!”
“砰”地一声,是毛元碰到椅子上,椅子又碰到桌子上。“哗啦”几声后,再“啪”地几声,是桌子上一个粗茶壶摔落地上,碎成几片。
毛林氏心疼的不行:“这个壶值二十文钱!”
有人推门进来,声音从外面就传进来:“哎哟这是怎么了,我说表哥,你怎么打我的好侄子?”一个面胖身肥的粗大妇人进来,见到这一幕,站在门槛上,先来了这么一句。
☆、第二十一章,热闹
来的这个粗壮妇人,面色黝黑,手上明显可见粗糙,这是毛掌柜的亲戚杨氏,嫁在乡下一户种田人家王家,生有四个女儿,大的和毛元是一年的人,一心想和毛家攀亲事。
在乡下为女儿找亲事,免不了还要面朝黄土去种田。嫁给毛元亲上加亲,就可以当掌柜娘子。
劝毛掌柜的和周家退亲,杨氏也有一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家的事情传得很快,杨氏听到飞脚来到城里说了一通,毛家也不贤良,有人这样劝,又自以为自己家里有酒肆,儿子不愁找人,这就答应退亲。
去退亲那天,杨氏也帮着去吵了几句才回城外自己家里。
在家里呆了没几天,杨氏给大女儿收拾好,今天带着她,有见公婆定下亲事的意思。王家的女儿畏手畏脚,杨氏路上交待不少话:“留你住下,你就别再回家。开酒肆的,成天大鱼肥鸡,光客人剩下的,每天都吃不完。”
来到就见到这里打成一团子糟,王家的女儿照例是怕人的,躲在房外缩着手不进来。杨氏自己进来,见一地狼藉,又有茶叶、碎茶壶片在地上。
再看人,毛掌柜的是光着一只脚,脚上打补丁的袜子露着,手上高举的,他自己的一只黑布鞋。
毛林氏坐在地上正拍着大腿哭:“我的茶壶,二十个大子儿,”毛元是缩在一旁,一只手捂着脸很是狼狈,衣上有茶叶水,也有几片碎茶叶湿淋淋贴衣上,看着就滑稽。
杨氏一发问,毛掌柜的停下来,手指着儿子快要咆哮:“你问问他,偷店里的银子,吃里扒外的东西!”
毛元推着身前一把椅子当屏障,还要还话:“我没偷,那是我的私房!”少年都有叛逆期,毛元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今天这事把他的叛逆全引出来,毛元也大吼:“我自己的私房!”他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容易吗?全是过年的压岁钱,一分一分地积进来。
毛家经纪人家,过年不会平白给孩子多少钱,给上十个大子儿意思意思就过去。毛元换成银子,小的再积成大的。送到凤鸾手里,就是一分、两分到五分都有,独没有一两银子的银锭。
一扯到钱,杨氏立即敏感性很高,也警惕性很高!女人都有直觉,第一句就直中目的:“是给了周家?”
毛元没想到表姑母这样的老辣,吃了一惊,直觉认为他们会为难凤鸾,吃吃地反驳:“不,是我一定要给!”
毛掌柜的跳起来骂:“反了天!别拦着我,我今天打死这个吃里扒外,偷自己家里钱帮外人的东西!”
“那不是外人,是你以前合伙做过生意的周大叔!”毛元今天彻底还嘴到底,毛林氏只会坐在地上哭:“我的先人呐,让我可怎么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的亲事没有了,打小儿定下的,一年四节若干果子吃用东西送去,好不容易可以娶,你就退了亲!”
杨氏用心记着,一年四节若干东西送?这些,也得补给我们家才行。她当然要拦着毛掌柜的,又往外喊女儿:“快来拦你公公。”
不管毛家认不认,杨氏先认下来。
毛掌柜的气得呼呼喘粗气,毛元只有一句硬邦邦的话:“我没偷!”
乱成这样,毛林氏也苦大仇深起来,一翻身站起来,对着毛掌柜难得发威一回:“你银子钱是白来的,大风刮来的,还是大水飘来的!周家的丫头除了聘礼,一年也花费几两银子在她身上,打小儿给她买花儿戴,长大了一年打一根簪子,又有吃的,这个钱,咱们亏了不成!”
“周家快成万家坑,你以为他还翻得起来!欠人不是少,还了这些钱,他还欠三千多两!”毛掌柜的左手打右手,打得啪啪响:“三千多两银子!你当是三千多文铜钱!这亲事要还在,他见天来借叁瓜俩枣,你给还是不给!他就好了翻身,只怕再生意的本金都无处借!有个铺子生意差得鸟都不去,死老婆子,哼!”
毛林氏啊了一声,这笔帐她还真没算。她就想着可以娶媳妇了,再定一门亲事又要从头花起。
杨氏见缝插针地开口,是笑得酥甜酥甜的,亲热地道:“表哥表嫂,俗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俗话又说得好,这孟光和梁鸿要一起抬什么案才行。”
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也成了俗话。
王家的女儿在后面嗤嗤地笑,小声道:“娘你错了,是孟光和梁鸿齐眉。”
“长得不一般儿高,怎么能个个都齐眉?”杨氏听戏文听得一般,这就回了女儿一句。毛掌柜的听戏多,知道举案齐眉这一出,他想笑,怒容缓解,听杨氏又道:“我们这大丫头,我带来了,你们看看多端正,快来叫人。”
毛元在椅子后面,还是防备父亲的鞋子过来状,见王家大表妹扭捏着进来。脸和杨氏一样黑,一笑倒也显得牙白,头发上扎着过来,不过还沾的有几根稻草。
“凤鸾!”毛元在椅子后面蹦出来一句,才平息的战场又要起来,毛掌柜的原本相不中王家,遇到退亲的事情儿子又大了不能再等。对周家见死不救,在这城里再寻别人也难找。娶老婆,一为生孩子,二是为干活,毛掌柜的正相看着王家女儿好,听到儿子这一句,把手上鞋子举起来又过去:“我打你个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