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七嫂,我家生意小,斗胆上门相请,你不要笑话,我的心意,是诚的。”凤鸾装听不到嗤笑,黑亮的眸子紧盯着她表露诚意,自顾自说下去。
施七嫂以手掩口,打一个哈欠浑不在意地道:“开什么条件?”凤鸾未说前,先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地道:“您说。”
“可笑,我要你整盘生意,姑奶奶你肯?”施七嫂对着个没开脸的人,总觉得姑奶奶这称呼怪怪的。
凤鸾来前并没有主意,来以后还是没有一语中的的好主意。对施七嫂的无礼她压根儿只说,只是目不转睛对着施七嫂的嘴唇看,脑子踌躇不语,要整盘的生意?这话怎么想才是。
身后还有周忠,笑呵呵道:“七嫂,姑奶奶不容易才抽出时间过来相见,这笑话莫说吧。”
“来的人都不容易,都是远路来的。”施七嫂对老于世道的周忠明显客气些,凤鸾又有了主意,笑靥如花地道:“他们来也是说一样的话?”
施七嫂噎一下,没有接话。凤鸾颦眉,竭力说着自己的优势:“父亲出远门儿,家里有母亲在,七嫂您去了,会拿您当成自家人来看;我们铺子小,可是生意以后会做大,您现在汪家多少月银,我们不敢比,会尽力地给……”
随着凤鸾的话,施七嫂面上讽刺渐多,插一句道:“本省的郭家听过没有?”凤鸾骤然面上通红,还以为施七嫂发现什么。
“郭家说汪家给我多少,他家翻上一倍,姑奶奶,您……”施七嫂有意在这里卖上关子,见凤鸾涨红脸,施七嫂不无鄙夷,有钱人家乱弄铺子,这样没经验的小姑娘也来卖弄。
听到凤鸾说话,施七嫂就知道凤鸾没出过门,少见人。
面红心跳的凤鸾好一会儿才退去面上红潮,手中无钱又迫切要得到施七嫂在她,又急又痛迸出几点泪水在眸中,回想家里这一年的光景,凤鸾痛心痛切地重新开了口。
月色沉沉循窗而入,衬上凤鸾颤抖地嗓音,一下子把施七嫂的心勾住,她直直的手捧着腮,不觉也屏住气息,认真听着。
“请不要笑话,我家的生意年后才开张,只得一张小铺面。父亲行商年前才走,这生意是我自己起意弄的。
我已出嫁,夫家尽有钱财。月银花不着,供母亲还有节余。”凤鸾说到这里,泪水汪汪好似一弯碧玉,周忠垂下头,姑奶奶为什么坚持要有生意,与周家去年的遭遇有关。
果然,凤鸾接下来说到这一块:“去年父亲行商路上遇到强盗,万恶的强盗把父亲打伤,又把当时船上的船工也打伤,幸好没有死人也没有伤人,”
说到这里凤鸾心中一格登,她出嫁后没有再问过船工的事,被郭朴和汪氏占据全部心思。今天说到这一块儿,凤鸾让自己记下来,回去求公子让自己去看看船工们。还有那半夜要害船工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定案,总是一桩事情。
“我家资财无多,遇到这样事情原本可以坚持,不幸又遇到我被人订亲,退还历年彩礼计两千余两银子。”凤鸾心中一酸,流了几滴泪水下来。
施七嫂急急问道:“是你父亲受伤后退的亲?退亲的人上门是如何说的?”她睁大眼睛,很想这一部分。
凤鸾点点头,张张嘴又合上,终于失声痛哭:“原本订的是开酒肆的毛家,与父亲是十几年的交情。父亲受伤后,毛家的掌柜上门来看一回,再过两天就有一个妇人自称姓杨,是毛家的亲戚,说她女儿才配毛家,要我家退还彩礼退亲事。我家当时……。”
施七嫂没有打断她的嘤嘤泣声,反而面色铁青:“这是上门欺负人!”
“我父亲正在伤病中,哪里能受这样的气。我和母亲把彩礼退还,同毛家断了亲事,家中再无余多的银子。父亲每日伤药银子,船工们伤药银子,一分也不能少。好在邻居有人帮,又有亲戚们也帮,才渡过那些天。”
凤鸾回想起那几个月,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过来。她含泪回身去看周忠,周忠正以袖拭着老泪,不记提醒凤鸾:“姑奶奶,接着说给七嫂听听。”
“七嫂,有时候我想,不管是谁经过我家那样的日子,都会明白银子是自己的好。”凤鸾噙着泪长长吁了一口气,若有无数辛酸在其中。
施七嫂被打动,再加上她自己黄花未嫁,也有一番心事在心头。黄花未嫁的人没有人养,更知道钱的重要性。虽然她视银子为阿堵物,可没有阿堵物,日子就添堵。
“父亲养伤还要操心家里日用,命我去找本城相熟的人家帮忙,”凤鸾羞涩地低下头,这是她嫁到郭家的起源。偷眼见施七嫂面色呆滞不知有何心事没有注意到自己,凤鸾放一下心继续往下说,无意中道:“祖父热心肯帮忙,只要需要抵押物。”
喊郭老爷子为祖父,这房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听出来,凤鸾眸子又有痛恨:“天杀的强盗,把送地契的舅父又抢了,又……船工半夜又遇贼,他们告上衙门,把父亲抓走关起来。我……幸得又说一门亲事,夫家还了钱,把父亲救回。七嫂,我现在衣食虽然无忧,可是考虑到父母亲养老,”
凤鸾颤声道:“我离不开你,你说郭家许给您翻一倍的月银,我暂时给不起,我给你……”她略一思索,就断然道:“只要您肯来,我给铺子三分之一的干股!”
周忠吓了一跳:“姑奶奶!”刚出口,他机警地住口,和凤鸾一起紧盯着施七嫂。施七嫂似沉睡,眸子暗沉沉对着地面。
三分股的铺子没有打动她,她只凄然一笑,对着自己放在房中的包袱看去,喃喃道:“钱?钱是个什么东西。”
凤鸾忽然有了灵感,忽然口伶齿俐,人一下子灵活起来:“七嫂,您家中还有什么人?”施七嫂淡淡笑着:“去年有家信,父母还在,兄嫂也在,还有数门亲戚几个侄子侄女儿。”
“七嫂,这里不南不北,离京里又近,走几天又有名山大川,何必再走!梁园好,就留下来吧。”凤鸾乱用典故,为使自己看上去谈吐不错。
要是郭朴听到,肯定把大牙笑掉。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乡,到凤鸾这里,就变了味儿。
幸好施七嫂也是粗通文墨,她看书认字是师傅所教,为查历本子和看绣花样子的书,她没有听出来,只是对凤鸾微笑。
“您的家人,全接来做伴儿,我母亲最爱热闹,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我时时挂念。七嫂,您慢行一步,先去我家生意上呆半年,好您就留下,不好咱们再说。”凤鸾变得口齿如飞,把周忠惊了一回,赶快露出笑容帮着说话:“七嫂,我们姑奶奶虽然年纪小,却是快马三天诚心来请您,您就不要推却了。”
施七嫂笑容加深,谨慎地问凤鸾:“您夫家是哪一家?”光听周姑奶奶说话,就知道有些权势的人家。衙门里弄人,又帮着还几千两银子,是这省里的哪一家?
“七嫂,我为周家的生意请您。”凤鸾陪上笑容,袖子里取出契约。周忠手脚也不慢,见桌子上有笔,是施七嫂备下时常画想出来的绣样,他取过笔沾上墨,把凤鸾所说的三分之一股份飞快添上,擦一把头上紧张出来的细汗,恭敬递给施七嫂,再把笔也给她:“呵呵,七嫂,您在这里签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在外面转着要下药的来安,路过门口听到最后几个字,扑通抢进来叩头:“以后您就是我来安的姑奶奶,您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施七嫂一愣,然后笑了几声,兰枝在外面掩口笑,来安嘿嘿见周忠使眼色,道:“那我外面候着。”
面对送到自己面前的契约和笔,施七嫂不动声色地再问:“姑奶奶,既然你说得这么好,我也不在乎晚走半年,不过,您嫁的哪一家,可得对我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省里的富户我全知晓,我知道是哪一家后,见到你夫家也可以遮盖一二。”
凤鸾陪上春花绽放,百花乱放的笑脸儿,殷勤地甚至轻施一个端正的礼儿:“您先请按上手印儿,我再说不迟。”
看似没有经验的一个姑娘,在这个当口儿她精明起来,施七嫂轻笑着,接过周忠的笔签上名字。鼻中香气扑鼻,一个白玉盒子装着胭脂送到面前,她再按下手印,对着这白玉盒子笑。
这盒子白玉细腻,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用得起。
是哪一家?施七嫂含笑抬头,凤鸾心花怒放,越到这个时候她更仔细,把契约再检查一遍,给周忠再看过,分一份给施七嫂,触目碰到施七嫂询问的眼光,凤鸾才红着脸,又回到扭捏状态,先道:“在我家里,都会给您很好。”
“这我知道,”施七嫂见凤鸾越是不肯说,她越有好奇,除了汪家和郭家,还有哪一家?见眼前这没开脸的姑奶奶不敢看自己,低声道:“夫家姓郭。”
施七嫂哦了一声,也没有想到郭夫人身上,又问:“哪一个郭家?”忽然直了眼眸,凤鸾难为情地看她一眼,周忠插一句:“就是那个郭家。”
“哈哈哈哈,”施七嫂发出一阵大笑,来安和兰枝一起伸头进来,见无事很高兴才缩回头外面守着。
“姑奶奶,你不怕你婆婆和丈夫知道?还有汪家的金贵姑奶奶,也和你在一个房里。”施七嫂笑意盎然,这事情太好笑。郭家的儿媳妇和她姐妹的娘家,她的夫家抢人。自己虽然不是顶尖绣娘,真的去到郭家也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