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若站在堂口内,既看不到,也听不到。
后来,看到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小太监去通知门外的大臣,她也就知道他无碍了。
没过一会儿,一伙嫔妃全部站了起来,争着往床边看,眼神中露出了欣喜闪亮的光芒,她知道他应该是醒了。但也只能隐约看到皇后大红的凤服被包围在最里面,像是说了什么。
随后皇后直起身子朝大家说了一声:“大家都回去吧,皇上要休息。”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夏青若知道他没事也就放下一口气,再怎么样,她也不想他死。
但是她没走几步,皇后就已经走到她身边,在她身边定了一下说:“青若,你留下来。”
夏青若一怔。
所有妃嫔的眼里都闪过嫉恨的光芒,她们没有忘记刚刚慕容度在堂内拉住她手的景象。
皇后领着众位妃子离开了,整个宫室里就只剩下他和她。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醒着,并且在看她。
她顿了顿,走过去,站在床边,他却用他漆黑深亮的专注目光望着她,过了一阵才像是有些失落地说:“还在生朕的气?”
夏青若有些莫名,怎么会是她生他的气,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不坐过来?”他微微笑着看她,说着就要坐起身来。
夏青若忙过去扶他,他却趁机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刚刚吓着没有?”
这次夏青若没有抽回来,刚刚的情景她也没有忘记,她瞥了一眼他包着白纱的右手臂,低声问:“……还疼吗?“
“很疼。”他故意皱眉说道,他把她的手带向胸口,贴在心的上方,“你摸摸。”
她终于还是抽回了手,侧过脸说:“……要喝水吗?“
他点点头,她就去倒了一杯水,可是他没有接,反而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夏青若只好轻轻喂他。
一杯水下肚,他也不说话,只一直望着她,这样过于热忱的目光,像是一种有形的光一直把她包裹着,她觉得不自在,又起身说:“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慕容度拉住了她,“……别走。”
他是有伤在身,拉她的时候又似乎牵动了伤口,她只能回去扶他,蹙眉轻言:“别乱动。”
她的长发落在他的胸上,如同堆叠的云层,他微微一笑,享受着她的叮咛,尽力地嗅着她的芳香,一瞬间,他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入了自己怀中。
夏青若不敢过分挣扎,这样乖顺的样子使他心内蓦然一动,他已经太想她了,俯身下去吻她。
“……你还有伤。”夏青若抗拒。
“你就是我最好的良药。”
俩个时辰后。
皇宫年迈的胡太医背着药箱,踏着小碎步的朝着清宁宫走近,太监总管黄公公却挥着佛禅把他拦在了门口,胡太医这才抬起头看着张总管,摸着胡子道:“老臣是来给皇上换药的。“
黄公公朝瞥他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还不是时候。”胡太医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着急道:“皇上的伤要每俩个时辰换一次药,误了时辰怎么办?”
胡太医在夏国宫廷中是出了名的医术精湛又德高望重,说话也有些严厉,说着他就挥手甩开他的拂尘。
黄公公一把拉住他,低声说:“咱家也不瞒你,胡太医,皇上现在可正忙着,劝你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什么忙着?”胡太医一头雾水,皇上受了伤还能忙什么?
黄公公看着他一笑,指了指门口未关完的细缝,“您看看就知道了。“
胡太医凑过脸去,蓦然间,脸色一变,又惶惶地退开,屋内看不见任何人,只有放下的龙帐已经拉下,床边凌乱的衣物。
“这——”胡太医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这什么来,一张布满风霜的老脸反而涨得有些红。
黄公公叹了一口气,“明白了吧。不是咱家不让你,是实在没这个胆。“
胡太医过了一段时间才问:“屋子里那个是谁?“
“青妃娘娘。”
“又是她!”
胡太医脸上出现了不悦的神色,前些日子皇上就已经被她弄得身体不济,现在居然还——
一夕之间,夏家全门升迁且不说,在宫里又没有任何礼数,从不去拜见皇后和其他妃嫔也就罢了,现在还居然仗着皇上宠爱就目无法纪,“这青妃娘娘也太没有分寸了!”
“胡太医,咱家好心提醒你,后宫之中,得罪谁都不要紧,就是不能得罪这青妃娘娘。青妃娘娘虽不计较,可皇上宠,谁敢说她一句不是,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胡太医半晌无言,随即说:“皇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荒淫。
最后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低头叹息,“皇上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也要看是对谁啊。”黄公公看了看里面,低头暗叹了一口气。
直到再过了两三刻,皇上才开门让胡太医进去。
褪下皇上衣物的时候,胡太医皱了皱眉头,整个纱布都被血给浸透了,刚受伤还未愈合的伤口裂开了,胡太医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慕容度身后的夏青若。
慕容度□着上半身,坐在蒲团之上。
胡太医跪在他面前,撕下纱布,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语重心长地劝道:“皇上,您的伤口还没好,需要静养。咳咳,还有,有些东西还是不要那么勤快好,就算要,也不要那么剧烈。”
夏青若脸不红不白的闪了一下。
慕容度却不由得好笑,这胡太医什么时候也在管起他的闲事来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他吩咐道。
胡太医一愣,“皇上,您伤口还没敷呢?”
“有人会帮朕敷的。”
胡太医气得花白胡子都快翘起来了,留下了药和纱布后,气呼呼地又瞪了一下那个“有人”就背着药箱走了。
站在他身后的夏青若却很久都没有动静,慕容度回头看她,“怎么你不帮朕吗?”
她摇摇头,“……我不会。”
说着想端水出去,慕容度却牵住了她的手,“朕都把胡太医赶走了,你不帮朕敷,谁帮朕敷?”
夏青若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在这已经待得够久了,而且……她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宫内外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她很不喜欢这样。
就像刚才那位胡太医对她的态度,她也觉得自己太过分。
但是面对着慕容度这些话又没办法说出来。
她放下铜盆,双腿跪坐在地上,低头细细地给他撒上药粉,慕容度却一直在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安心专注的神态。
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把她垂落的发丝弯到耳后,嘴角渐渐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留下来陪朕吧。”他非常温柔地说道。
夏青若包扎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
“就算是留下来照顾朕的伤?”
夏青若把剩余的纱布剪短,抬起头看他一眼,心里默叹了一口气,“嗯。”
慕容度嘴角勾出一丝弧度,非常迅速地前倾吻了一下她的脸。
“清河发大水,已有一个月有余,今年三月四日湖州,禹州再下大雨,清河再次决堤,冲毁田园无数,饿殍遍野,饥民大量涌入夏城,二千有余,夏城盗贼匪寇一时多如牛毛,民不敢夜出于行。”
慕容度念着奏折上的这一段,朝着站在堂内的诸位大臣冷冷一笑,转而对上宰相白先,“宰相,朕可是在一个月前便已拨下五万两命令你修筑堤坝,白银开仓赈灾?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白先出列说道:“皇上圣明,堤坝早已在修筑之中,可是一个月的时间本就尚短,在者饥民数量甚多,臣虽然日日施米赠粥,依旧是杯水车薪。如今之计应先关闭城门,不准饥民入内,再在城门外赠粥施米。”
慕容度看着他一会儿,突然把奏折放下,转而对夏昂说道:“夏大人,你的看法如何?
夏昂出列,“皇上,臣以为臣等以为凡事应溯其本源,即使清河决定,首先要务便是建筑堤坝,以防再患,至于饥民之事,如今国库花费已多,臣倒有个主意。”
慕容度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出公粟以贷’。”
众人都会心过来,又不免有些切齿。
因这“出公粟以贷”乃是发生在春秋时宋朝的故事。
宋饥荒,大夫司城子罕建议,国君把国库的公粮借给饥民。同令官员带头,官职越大贡献的粮食越多。但是到最后往往有借无还。
此举推出后,宋无饥人。
“好主意。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去办。”
“是皇上。”
正在此时,夏青若从小室里挑帘而出,并未看这些大人一眼,神态平静,只送上了一壶茶水,便又默默退了回去。
只是众人却未免暗自思量。
这轩辕殿原是君臣们商议大事的机密地方,本是不准女子出入,哪知青妃就正在这大厅的内室里,看来皇上对她信赖有加,毫不避讳。二来听说皇上自从受伤后,就只见这青妃一人,今日皇上看见她一来,神态都不免柔和了几分,真是宠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