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夫人带到后殿去歇息。
可董猛带了人出去还没有一瞬,突然又冲了回来,跪在地上大喊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外面来报成都
王起兵谋反了,率兵围了贾府。”
紧接着贾午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叫道:“我的谧儿修儿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出事,我要回去看看。”
“你闭嘴!”贾后被她吵得烦心,她快速踱了几步,喝道:“程据呢,叫程据过来。”
几个小黄门瞧着她的脸色不佳赶紧出去找人,但很快地回来复命的少了几个,领头那人叩拜道:“程太医今日
也不在宫中,这时候要出宫去找吗?”
“不必了。”贾后心知这时候不在宫中,多半也被乱军所伤了,她到底沉得住气,只是一瞬时的伤心,便沉静
下来,转头对哭得如烂泥一样的妹妹贾午道:“你不用担心,我手里有白虎符,乱军很快可平。”
贾后胆子虽大,但到底是从未统过兵的妇道人家,她去御座下的暗格里取出装白虎符的铜匣,这虎符在她手中
多年,但一直没有能够打开匣子的钥匙。
她对这铜匣一直都有几分敬畏,虽然早就拿到了七宝琉璃钗,却一直藏在这个暗格中,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从未
打开过,也许是因为这东西是先帝亲手动过的,她杀了先帝的妻子、孙子,对先帝总还有那么几分畏惧之心;也许
是因为她本能地就惧怕这样凶杀的兵符,希望一辈子都不用打开它。
此时她终于拿出了七宝琉璃钗,将钗头梅花形的金制图样,对准了匣子中心的锁孔,两样东西严丝合缝、恰好
天成一般。她轻轻一旋,那匣子忽然咯吱一响便打开了。
贾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亲手掀开了匣子里明黄色锦缎,只见一枚三寸长的白虎符好端端地放在匣子里,虎
符以白玉所制,所刻猛虎栩栩如生,从中可一分为二,左右两边从虎颈至胯间各有错金篆书铭文的相同的两行十二
个字:
甲兵之符,左在皇帝,右在白虎。
虎符左半为皇帝所存,右半为调兵时给将领所用。她拿出虎符,深深地吸了口气,见满殿的人都在看着她,便
准备发号施令。突然间,却见她的面首太医程据撞撞跌跌地跑了进来,后面还领着全身戎装的赵王。
程据跪倒在贾后膝下,抱着她的双腿,泪泣道:“臣的府邸被乱军所围,若不是赵王拼死相救,臣如今已没有
命来见皇后娘娘了。”
赵王亦是跪倒在地,诚恳道:“臣护驾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贾后几时见过儒雅潇洒的程据哭成这个样子,当下心中一软,伸臂扶起了二人,说道:“二位都是江山社稷的
有功之臣,等乱军一平,本宫定奏报陛下,为你们请功。”
程据急道:“如今外面乱兵未除,皇后娘娘还是先发号施令,平息贼乱要紧。”
赵王也是催促连连。
贾后略一思索,便道:“如今本宫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们二人了。”她遂拿起虎符,想了一想,把右半虎符
交到程据手中,嘱咐道:“此虎符可调千军万马,你们勿要辜负国恩。”
董猛心中突然划过一丝异样,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快速冲到贾皇后面前,却见程据已
是昂然站起身来,一手拿着右半虎符,一手从腰间拔出一把极细的长剑,已是向他面前划来。
血光一闪,董猛已被宝刀削为两截,横尸在贾皇后面前。贾后乍逢大变,不敢相信似的指着程据,又看向赵王
,连声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她忽然反应过来,大声道:“来人,快来人啊。”可说来也怪,宫中侍卫
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唤了半晌,一个侍卫都没有来。
程据望着她,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厌恶,皱眉道:“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今日这一刻。”他顿了片刻
,又道:“你还记得被你株杀殆尽的陈郡谢氏一族吗?”
贾后端详着他那张俊秀至极的脸,忽然惊讶地发现他竟与死去的谢玖眉目间有些许的相似。程据仰头笑道:“
我本姓谢,是谢玖的三哥谢据,今日得报家仇之恨,痛快至极!”
贾后情知大势已去,跪下苦苦哀求道:“我和贾午死不足惜,但贾谧和贾修两个年纪还小,其实他们都是韩氏
子孙,也本非姓贾之人,你们可否饶他们性命。”
谢据略一迟疑,赵王却喝道:“谢家族灭时,可饶恕过谁的无辜性命?今日断然要斩尽杀绝!”
谢据想起满门灭族时的慘状,咬牙道:“不错,便是这话。”
“我定不会让你们好过。”贾后望着满地尸身,忽然仰天悲鸣,声音如夜枭一样刺耳,又狰狞如兽鸣。那种深
重绝望中所发出的悲声是他们从未听到过的,谢据只一怔间,只听贾后嘶声高叫道:“白虎符在赵王之手,赵王老
儿误我,赵王老儿误我……”
“快杀了她。”赵王突然反应过来她竟是在嫁祸自己,大怒之下,冲到贾后面前,一把推开有些发怔的程据,
手起刀落,就取了贾后的首级。
“走吧。”赵王见大事已了,便对程据说道,“还有贾家满门要除。”
谢据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望着贾后的尸身,想起家仇已报,忽然又有几分怅然。他看赵王在门口望向自己
,心中竟有些异样,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多少次忍辱负重,不就为了这一刻吗?他心中生出几分萧瑟,伸手将两半
白虎符抛给赵王,摇头道:“你先走吧,我不去了。”
“你……”赵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只见谢据身影一晃,已是向门后的屋顶跃去。赵王从未见过谢据有
这样好的轻身功夫,眼见着他几个人影起落,便消失在茫茫的宫殿远处,再也看不见了。
赵王心里有几分怆然,他与谢据认识数十年,将他从满门抄斩的刑场上救出,两人引为莫逆之交,他却从不知
道他有这样好的功夫,甚至也并不了解他的为人。但赵王到底是英雄之人,怜悯之心只一闪而过,他明白自己还有
更重要的事去做,拿着白虎符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成都王与匐勒正说话间,刘和也领了一支兵马赶了过来,却见他也是连喜服都未换,也杀得满身都是血迹,三
人正在门口商量,忽听到门口有人冷声说道:“小十六,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叔父吗?”
司马颖闻言大惊,抬头看去,只见赵王带了重兵赶来,他满面寒霜地望着自己,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冷峻犀利
。司马颖快步走到廊下,请罪道:“侄儿擅作主张,提前调兵行事,还望叔父恕罪。”
赵王斥道:“你明明与刘渊早有互通音讯,若眼里还有我这个叔父,何不早告诉我?”
司马颖跪下道:“侄儿不敢造次,并没有和刘渊互通有无。这次是救人要紧,侄儿方和刘氏兄弟定下权宜之计
,前来救下吴王姐弟。”
刘和也跪了下来,说道:“王爷明鉴,此事都是侄儿独断专行,我父亲并不知情。”
赵王瞧着院中形势,知道司马颖已经掌握住了形势,口气便缓了几分,说道:“罢了,那宫里你派兵去了吗?
”
“侄儿派了三千兵马围了宫城。”
“三千兵马怎么够?”赵王虎目一瞪,吩咐道:“速再派两万人马,围了宫城,务必要格杀贾后诸多党羽,不
得放走一个。”
“叔父,皇后可抓,但不可格杀。”司马颖大惊,“皇后恶贯满盈,该由天下共判。可若我们杀了皇后,与乱
臣贼子何异?”
“皇后已被我取了首级!”赵王恨铁不成钢,“十六郎,叔父教导你多年,斩草必须除根,如果不一击必杀,
岂不是要给她的党羽翻身之机?”他说罢一扫庭中众人,面色更沉了几分,“何止贾氏必须死,就是这里的人,一
个活口也不能放出去。”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铁甲兵齐声得令,眼见得刀过血溅,一人一刀,庭中宾客全都丧了命。
司马颖惊得呆了,只见赵王兀自不罢休,他手中拿了宝剑,却是冲着阿琇而来。
“叔父,这是阿琇,她也恨贾后入骨。”司马颖忙把阿琇护到身后。
赵王厉声道:“你没见到这女娃适才在为贾谧求情吗?她已经嫁到贾家,天下就再没有什么清河公主,她现在
就是贾家之妇,断不能留。”
刘和亦跪下叩首连连:“王爷息怒,清河公主是迫于妖后的威势才嫁给贾家,公主母兄皆死于妖后之手,她恨
贾家入骨,怎么会是贾家的人。”
赵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斥责司马颖终究不便,乘势就对刘和发作起来,斥责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儿
,不过是刘渊的儿子罢了。你父亲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哪有你说话的份。现在宫中厮杀正盛,你还不赶紧过
去相助。”
刘和不敢违背赵王的命令,他迟疑地望了一眼阿琇。
赵王怒气更甚,一字一句道:“连我的令也不听,你难道要谋反不成。”
刘和听到“谋反” 二字,背上一僵,面色瞬时惨白,他不敢再造次拖延,只得快速地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