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一入大殿,便见殿中氛围颇是冷清,呼延皇后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抹眼泪,一双凤目哭的又红又肿。
刘和吓坏了,忙道:“母亲这是何故,好好的日子为何哭泣?”
呼延氏侧过脸去,并不说话,可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呼延攸瞧见宫内情形便明白了几分,他大是不忿,怒道:“姊夫在忙也不该忘了姊姊的生日,我看他就是被芙蓉殿的那个小妖精迷了魂去。”
刘和皱眉不悦道:“舅舅说的什么话,父皇是一国之君,张夫人是父皇的嫔妃,舅舅要客气些。”
呼延攸还想反唇相讥,可呼延皇后抹了抹眼泪,却怒道:“够了,都别吵了,还嫌咱们丢的人不够大吗?”
呼延攸闷闷道:“越来越没规矩,外甥居然敢教训舅舅了。”
呼延皇后便对刘和道:“你会你舅舅尊重些,你舅舅这些天可是为了你立太子的事跑断了腿。”
几日前刘和刚刚被刘渊册立为太子,若论起来呼延攸确实薄有功劳。刘和瞧在母亲的面子上,忍气对呼延攸道:“小舅舅,是和儿失礼了。”
呼延攸洋洋得意:“这些差不多,对了,你猜我今年给姊姊寻了个什么大礼?”
“是千年的古玉,还是万丈的红绸?”刘和顺口道。这些日子呼延攸到处搜刮民间,所费不下万千,又在城中遍铺红绸,尽用金丝绣纹,几有万丈,被刘渊得知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呼延攸面上一红,却对呼延皇后说道:“我这次可是给姐姐找了个大宝贝,抵住单征在江南寻到一个绝色的女子,准备献给姊夫,你说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此言当真?”呼延皇后眼前一亮,急问道:“果然是绝色吗?”
“当然是绝色,标志的江南美人,更难得的是举止相貌,无一不是一等一的好。”呼延攸瞧见刘和他也听得极认真,大是得意道:“我亲自去看过了,别说是芙蓉殿的张夫人,就是九天上的仙女也怕是比不上的。”
呼延皇后忽然有些忧心:“又是汉家的狐媚子,会不会迷惑了陛下,更冷落了我们?”
“她敢?”呼延攸哈哈大笑道:“她已被单征收做义女,从此便是氐族之女,以后都是服服帖帖听我们的了。”
刘和亦是点头,第一次见到这个小舅舅居然还能办件靠谱的事,他对呼延皇后说道:“事不宜迟,今晚还请母后举办家宴,将此女献给父皇,也许还能为我们挽回些局面。”
呼延皇后心中万般不愿,匈奴人并不纳妾,她自幼心高气傲,如今竟让她亲手把女人送到丈夫的床上去,这口气她怎能咽得下去。可她一抬头瞧见儿子和弟弟都期盼的望着自己,到底心下软了几分,点了点头,无力道:“我知道了。”
到底还是春寒时分,夜里微风起时,便添了几分凉意。呼延皇后将宴席设在华林苑,每席都置牙床,又有宫人数人珠笼金玉,或手执香球,或肩挑宫灯,随侍在侧,无不是精挑细选的美貌少女,让人眼前一亮。呼延皇后祝寿,刘和身为皇后嫡子自然是要忙碌再侧,他命人布置事务,极是有条不紊。
华林苑亦是从前贾后最爱的置宴之所,刘聪与刘曜入席时对视一眼。刘曜忽然眨了眨眼睛,向前迫近一步,在刘聪耳边轻声道:“他能做的太子,四哥为何做不得?四哥就没想过……”
“住口!”刘聪忽然神色大变,果断地喝止了他。他如今如太子刘和本就生了猜疑,这样的话在传去,他只觉额上汗如泉涌。刘曜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往刘聪杯里斟酒。
呼延皇后席上等的心焦,刘渊却迟迟不来,左手张夫人的坐席亦是空着,她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刘和轻咳几声,一转头只见刘聪和刘曜正在低语,便笑道:“两个弟弟在谈些什么,这样有趣?”
刘聪微微一怔,躬身道:“五弟说了个玩笑而已。”
太子刘和淡笑着目光从他身上一扫,却是落在刘曜身上。
刘曜却不欲与他敷衍,他冷哼一声故意搂过了牙床上的少女,与她调笑起来。刘和城府极深,也不与他计较,他回头只见一个红袍男子走了进来,便忙迎了过去,与他交谈甚密。
刘曜见刘聪露出诧异的表情,便道:“四哥不认得此人?”
刘聪摇了摇头。
刘曜小声道:“西昌王刚刚打下了蒲板,这是率部投降的氐族族长单征。氐族人能征善战,父皇还是很看重他们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咱们的太子殿下可就去笼络人心了。”
他说的阴阳怪气,刘聪只是笑笑而已,心中却是暗暗纳罕。
第三十三回 风最酴醾
少顷,只听几声娇笑连连,却是只张夫人人未至笑先闻,接着刘渊便也随着入了席,目光却不离张夫人身上。此外还有尚书田密、西昌王刘锐等人都依次跟在身后,园中顿时热闹几分。
呼延皇后从旁望去,只见张夫人虽然腹部微微隆起,然而面如桃花一样娇艳鲜丽,更添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她心中微微发苦,口中却笑道:“张妹妹身子可好?”
张夫人见皇后发问,到底有几分害怕,弯腰便要行礼,谁知刘渊满不在意地一挥手道:“你有孕在身,这些礼数全先免了。”
张夫人小心翼翼地谢过恩,方说道:“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这些日子并无碍的,只是胃口不大好,有些想吃酸食。”
刘渊插口道:“这有何难,命人快马递些青杏来,务必要越酸越好。”
呼延皇后皱眉道:“如今哪是杏子成熟的季节?”
皇后出言指责,张夫人亦是有些惶恐地低下头去。
刘渊却一笑搂住张夫人:“爱妃若要吃,朕有何满足不了的,皇后不必多言。”
呼延皇后被他顶得一怔,心头越发气苦,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尚书田密察言观色,解围道:“陛下说的是,臣这就去办。”
呼延皇后斜斜地瞥了一眼田密,心中已有怒意,便要发作。
太子刘和见母亲神色不对,便离席跪在地上,对刘渊说道:“今日是母后的寿宴,儿臣有礼物献给母后,愿母后凤体安康。”他既开口,诸人便都跪在地上,齐声为呼延皇后祝寿。
刘渊面上略显尴尬,他确实是忘记了呼延皇后的生日,便说道:“太子如此有孝心,做父母的也觉得欣慰,和儿为母后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刘和缓缓说道,“儿子寻了一块美玉,想献给母后。”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上好的美玉,上面琢着一只凤凰,正昂首向天。
呼延皇后册封已有年余,可刘渊却迟迟不颁玺印给她,她此时接过美玉,忽然忍不住泪如泉涌。
刘渊心中到底亏欠于她,便笑道:“这美玉甚好,可做皇后之宝。”呼延皇后与刘和大喜,双双跪在地上俯首纳谢。
呼延攸趁机笑道:“太子有这么好的礼物献给皇后娘娘,可不是冷落了陛下了。”
刘和应声道:“儿臣还有一宝,愿献给父皇。”
刘曜忽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这几人一唱一和,做戏做的也忒明显了些。
刘渊果然闻言有些惊喜,他今日心情甚好,笑道:“哦?太子还有给朕的礼物?”
刘和回头望了一眼单征,示意他上前,又跪在地上道:“此宝是儿臣借花献佛了,乃是氐族的族长单征要把族中至宝献给陛下。”
“至宝?”刘渊略有惊异:“尔有什么至宝?”
单征先向刘渊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方才回过头去,轻轻击掌数下。十六个氐族少女围成一个圆圈,来到殿前,她们身姿轻盈,脚步曼妙,更奇异的是她们所着的服侍,只见她们都身披着璎珞,将头发垂下,编成数股小辫,头戴象牙佛冠,面上描着七彩,手中却拿着龙笛、头管、小鼓、筝、琵琶、笙、胡琴、响板、拍板,还有金刚杵和金铃,竟似是要起舞奏乐。宴中人都不解其意,唯有刘聪知晓这是氐族的十六妙乐奴。
她们向刘渊行过礼,忽然散了开来,她们正中围着一个蒙着面纱的红衣少女,此时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那少女赤着双足站在一面大鼓上,她身着大红绡金长短裙,上着合袖天衣,外披意见织金杂袄,云肩上亦是缀满珊瑚玛瑙,耀人眼目。她虽低着头,蒙着面纱,可每个人都只觉得这女子竟是美到极处,艳到极处,竟是让人不敢逼视。
刘聪从瞧见这女子起,只觉得有人用重锤在心上猛击了一下,一股血气翻涌而上,他极力才忍了下去,只把双手攥成拳头,指甲狠狠地陷在肉里。
刘曜在旁瞧得清楚,他微微诧异,低问道:“四哥识得这女子?”他瞧着刘聪面色不对,便仔细向那红衣女子望去,忽然有几分诧异:“呀,这不是那清河公主?”
他自是知道刘聪与阿琇之间一段情事,也瞧见过刘聪听闻到阿琇时候失魂落
魄的状貌。可她怎会没死?又来到宫中,做什么氐族女子?刘曜脑海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话到嘴边反倒是轻声安慰刘聪道:“四哥莫急,世上相像之人很多,可能是咱们认错人了。”
单征从旁奏报道:“这是小女单琇,今日想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献舞一曲。”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了然。